陈长安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了一间风格古朴的饭厅。
    壁顶挂着古色古香的八角吊灯,墙上展示着出自于名家手笔的丹青书画,周边摆设的物件也都是雅韵十足,给人一种梦回唐宋的感觉。
    饭厅西侧有个琴室,穿着古装的少女面遮白纱,正在弹奏《高山流水》。
    悠扬婉转的琴声,沁人心脾。
    在正常情况下。
    商务局请客吃饭不可能会来这么奢侈的地方。
    陈长安仔细观察了一下,旁边托架着青花瓷樽的那个雕花木架,采用的原料是真正的金丝楠木,雕刻出来的花纹也是匠心之作。
    大概上面那只青花瓷也价值不菲,若不慎打碎,一般人恐怕赔不起。
    这个饭厅里,就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连桌上餐具都是私家高订的青白瓷。
    在震惊的同时,陈长安也感到讶异,想不明白赵卫国怎么敢这么奢侈,这顿饭要是拿回单位去报销,指定会招来闲话。
    中午十二点。
    赴局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到齐。
    有商务局的赵卫国和袁静、正阳资本的周总、汉南师范大学的孔教授、青年出版社的秦槿汐、零距离旅行社的彭社长。
    这些人里,除了袁静和周总,剩下的陈长安都认识。
    之前韩思瑶举办的第二届双林美食节,邀请的几个文化名人当中,其中就有孔教授和彭社长。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握手认识之后,按部就班地坐下来点菜。
    赵卫国把菜单递给了周总,周总似乎也是个低调的人,不想喧宾夺主,又把菜单推回给赵卫国。
    两个人推来让去,陈长安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
    最后还是赵卫国下的菜单。
    奢侈得一塌糊涂。
    陈长安无意看到了菜单上金汤鱼翅的价格,以前在普通包厢请梁茵吃饭时,金汤鱼翅的价格是1888,今天这个饭厅的标价竟然是8888。
    也不知道是因为食材的等级不同,还是因为饭厅的等级不同。
    同一家酒店,同一道菜。
    不同的两个饭厅,呈现出来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似乎一个告诉你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一个告诉你什么叫王的盛宴。
    其他人好像都不在乎这些细节。
    酒菜还没上来。
    赵卫国已经侃侃而谈:
    “周总,您刚到我们吕州,人生地不熟。”
    “不过没关系。”
    “孔教授是我们吕州行走的百科,在人文社科与经济领域都有建树,曾指导过我市精神文明的建设。”
    “彭社长是我们吕州的活地图,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留下的足迹。”
    “秦主编是我们吕州青年文化的代表人物。”
    “今天我们吕州的老、中、青三代文化名人齐聚一堂,您若有需求,尽管放开了说,我相信他们很乐意尽地主之宜。”
    孔教授和彭社长、秦槿汐听了这话,或点头或含笑。
    周总是个讲究的人,他客客气气地拱手致礼:“大家看得起我周某,那是我周某的荣幸,先谢过各位。”
    说着。
    周总转头又专谢赵卫国:“赵局长,难为你还记得我有点文艺爱好,今天这番心意我领了,谢谢。”
    “都老朋友了,说谢谢有点见外,来了吕州就玩好喝好。”
    赵卫国端得十分大方,其实今天是他跟周总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
    当时在临海市的国际投资推介会上,那天周总大手一挥,投资了别人都不看好的传统文化产业。
    孔教授颇有兴趣地问周总:“周总,后面小姑娘弹的那首古琴曲,感觉怎么样?”
    “我也很久没有听过《高山流水》,古筝的音色,虽然没有古琴那么沉绵悠远,但这种清越的音色,别有一种穿透力。能勾起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致,这个女琴师弹得还是相当不错。”周总给予了极高的点评。
    袁静鼓掌称赞:“周总不愧是文化人,点评精准到位。”
    “不难看出来,周总确实是个懂艺术的人。”彭社长也跟着附和。
    在大家的谈笑之间,服务员陆陆续续地把酒菜端了上来,一次性开了两瓶飞天茅台,两瓶法国红酒。
    陈长安从坐下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没人跟他说话。
    这种被群体刻意孤立的窘境,令陈长安看起来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但陈长安内心安然,全当在看一场群口相声。
    “来,为周总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提一杯。”
    赵卫国率先起身,端起了小小的茅台酒杯。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举杯。
    步调一致。
    秦槿汐以自己来了例假,身体不适为由,换了一杯饮料陪饮。秦槿汐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长安,心想:“你一句话都不说,这也叫拉投资?”目光中满满的全是鄙视,又心想:“不是你的圈子,你非要挤进来。”
    心中固然旧恨难消。
    可是看到陈长安现在被孤立,秦槿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动声色地踢了陈长安一脚。
    示意陈长安赶紧把杯子端起来,别像个木头一样坐在这不动。
    陈长安还是坐着不动。
    现在全桌人就他一个人还坐着。
    显得格外不合群。
    袁静带着几分轻笑调侃陈长安:“陈书记,难道你也跟我们秦主编一样来了例假,不方便起身喝酒?”
    那形形色色的江湖面孔,都被这句玩笑话调出了笑容。
    被人当笑话看。
    这样的体验,陈长安也不是第一次尝试。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端着杯子起身,含笑对席间这些附庸风雅的社会名流说:“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头发花白的孔教授,神色微惊。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有文化的人,秒懂陈长安引用杜甫这两句诗的意思,脸上也都泛起了不悦之色。
    孔教授敛起笑容质问陈长安:“小陈,我们刚才有统一定调?我看大家一直都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陈长安泰然自若地回道:“孔教授,您是前辈,人文社科的领军人物。您给我点评点评,能够坐着喝酒,为什么非要统一站着?”
    孔教授的脸色顿时有点挂不住。
    孔教授原本以为陈长安把杜甫那两句诗搬出来,是想讽刺大家没底线,统一声调力捧周总,孤立了他陈长安。
    如果是那样。
    那今天这事就得好好论道论道,毕竟是无凭无据的事。
    孔教授万万没有想到,陈长安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把“同调”两个字引申到站和坐的问题上。
    就在孔教授等人接不住话茬的时候。
    端着酒杯的周总突然坐了下来,隔空敬陈长安:“你说得没错,交朋友不分老少,也没必要统一站姿,舒心才是最主要的。”
    “站还是坐,大家随便,大家都找好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见周总坐下来,赵卫国也跟着坐了下来。
    心里却莫名的别扭,心想陈长安这家伙还真他妈带刺,要么不吱声,一吱声就想给大家定规矩。
    赵卫国含笑调侃陈长安:
    “小陈,咱以前提酒都是站着喝,今天你说交朋友不需要同一步调,行,我们依你,你跟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肾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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