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死得惨啊!他……他不是被金甲傀儡杀死的,而是自刎的啊!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呜呜呜……”
    老六用袖子擦眼泪,双肩不断抖动,一副痛苦欲绝的模样。
    两个老祖感同身受,也跟着叹息起来。
    “老二为什么会自刎?”
    “对!老二可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两个老祖突然疑惑起来。
    老二平常一直是要强的性子,为了赶超他的师兄,一直都是没日没夜的苦修。
    这种人,怎么可能轻生呢?
    不过,两人能感受到老六的心理波动。
    无论刚才说老大的死,还是现在说老二的死,都一片坦然,眼神毫无遮掩,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这足以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
    老六张开双臂,做出搀扶的动作。
    “当时,我就是这样扶着二师兄,二师兄就是这样在我手上咽气儿的,他的血,流在我手上,染在我衣服上。他……他最后一丝体温,也流入了我体内。”
    魏氏老祖都快急死了。
    他心中暗骂:说重点!说重点啊!
    但他不敢催促,唯恐在徒弟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老六哭了一会儿,说道:“二师兄他没进陵墓的时候,就修行到了关键时刻,突破在即。只是当时恰好没了米粮,大师兄分配任务,让二师兄去买补给,二师兄不乐意,他俩当时还因为这事儿吵了一架。”
    两个老祖心中焦急。
    说重点,说重点啊,怎么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东西?
    老六不紧不慢,缓缓展开、娓娓道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生命里最后的片刻。
    这短暂的片刻,自己要挺直腰杆做人,再也不唯唯诺诺、畏畏缩缩。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估计是二师兄心中不顺,再加上突破被打断,产生了心魔。进入陵墓之后,心魔恰好发作了,他的心乱了,然后就疯了,伏剑自刎了。”
    两个老祖同时一愣。
    心魔发作?
    怎么这么巧?
    但是老六说话间神色坦然,真情流露,根本不像演的,更不是伪装。
    或许,老二真的就走火入魔了吧。
    “唉,可惜了老二啊。”
    “是啊,多好的苗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老六问道:“师父、师伯,你们就不好奇,二师兄为什么想不开吗?”
    “为什么?”
    “你说说!”
    老六说道:“二师兄突然质疑起长生的意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追求长生,也不知道自己长生之后要做什么。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身在天地、心在牢狱。他说师父、师伯你们俩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两个老祖那叫一个扎心。
    他们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情。
    “混账东西!”
    “竟敢如此编排我等!”
    老六连忙说道:“师父、师伯息怒,息怒啊!不是我说的,我哪有那个胆子,都是二师兄说的啊,他当时都疯了,有点儿过激的言语,师父和师伯你们能理解吧?”
    二人心中恼怒,可是这种情形下能说什么呢?
    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再说了,就算计较又能如何,还能把他挖出来重新打一顿吗?
    “我们理解!”
    “我们不气,真的不气!徒儿你接着说。”
    老六缓了缓情绪,“二师兄迷茫了!他觉得师父和师伯追求长生,空耗一辈子,他跟着师父、师伯奔波劳苦,转眼百年,错过了太多太多。”
    两个老祖同时愣住。
    他们不禁想起自己,想起了这百年间的经历。
    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长生,自己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也错过了太多太多。
    家中的儿孙,自己都陌生了。
    别说长相,就是名字都叫不上来。
    自己顶着一个“老祖”的名头,却名不副实。
    老六又说道:“师父、师伯,二师兄还说了一句话,你们要听吗?”
    “你说!有什么不敢听的!”
    “就是,说吧!”
    “师父、师伯,我怕说了以后你们会打我。要不,还是不说了吧。”
    两人一人按着左肩,一人按着右肩。
    “说!”
    “快说!”
    老六向左边拱拱手,又向右边拱拱手。
    “师父、师伯,二师兄原话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而你们,百年间路过了几次家门?你们比大禹还忙,但是你们的功绩呢?”
    天上没有打雷!
    但是两个老祖齐齐一震。
    他们跌跌撞撞向后退去,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大禹治水……”
    “是啊,咱们比人皇还忙,可是咱们的功绩呢?”
    魏氏老祖和智氏老祖销声匿迹百年时间。
    这百年间,两人都不显山不露水,更是从不在世人面前出现。
    以至于外界都猜测两人的生死存亡。
    之前,两个老祖都沾沾自喜。
    这种不知死活的状态,让其他六卿家族都心生忌惮,不敢对自己的家族动手。
    如此,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家族的传承和延续。
    但是老六一句话戳穿了他们。
    比人皇还忙,但是功绩呢?
    就像是泄了气儿的皮球,两人眼神空洞,元神中残余的精气快速散逸。
    “我这一生,到底是图什么?”
    “哈哈哈,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禹皇只耗费二十年,就平万族、定九州,我们俩空活两百岁,却连小小的晋国都理不好,更别说天下了。”
    “我们,活得太失败了!”
    这一瞬间,两个老祖对二徒弟的遭遇都产生了共鸣。
    就是搁在自己身上,这个坎儿也不好过。
    一时间,两个老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六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笑。
    对!
    没错!
    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死过一次才知道,以前都白活了。
    也只有死过一次,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
    而自己,把宝贵的生命都消磨在了无尽的赔笑、讨好、逢迎、拍马中。
    看着两个老祖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六心中暗爽。
    大仇得报啊!
    此时此刻,就是立刻死了,也舒服了。
    不过,这还不够。
    老六心中的怨气还有很多、很多!
    “师父、师伯!如果你们没有追求长生,而是投身世俗,以你们的能力,治国、平天下,应该易如反掌吧?”
    两人神情波动了一下。
    “你说的没错,以我们晋国的国力,灭秦不难!灭齐也很简单!就是楚国,百年时间,也足够了!”
    老六反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做呢?为什么你们不要名垂青史的机会,而去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呢?流芳万古和苟活百年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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