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幻妖公主如今许是与她那心爱的萧郎如漆似胶得很,充其量我也只是个替罪羔羊罢了。而今幻荟蔚人间蒸发,等于死无对证,我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其一,我虽无心冒充她这幻妖公主,然,也不能以怨报德将她私奔这是公之于众罢;这其二,就算我实打实说了,如此荒谬绝伦之事谁又会信呢?
    我心中仍是一番天上地下的纠结,只听攸冥神君又说:“妖后这是在质疑本君的眼光,还是觉着本君没那个能耐认清自家娘子?”
    妖后在攸冥神君这里碰了鼻子灰,脸上的恭敬也快挂不住,然却敢怒不敢言,敢忙道:“神君切莫误会,我并无亵渎神君之意。”
    我实在听得有些难为情,拖着伐子离他近了些,碎碎念:“你说话不算话,那日你说我们的婚事不算数的。”
    不曾想这话也只有我觉着像悄悄话而已,在场除了我之外,有谁不是修为上万年的,纵使再不愿听,这声音也会自行飘进他们耳中去。
    果不其然,衣衣晃着身子有些失控,又走近了些,这姑娘卸下各种嚣张跋扈仍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看攸冥神君一副平静得接近冷漠的表情,我自觉地寻了个地蹲着,给他们腾出个叙旧的地。
    尽管攸冥神君并没看向衣衣,衣衣仍缓缓道:“当年,我父君派人求亲时是你亲自答应娶我的,那人历经天劫乃是她自己命中的定数,你能怪我么?”
    我已石化在一旁,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翻江倒海,人物线索虽糊涂得很,然就冲这消息,委实算得上稀奇。
    那衣衣又指着我,嗓门儿提得老高:“她,不过一凡胎肉体,你竟说是你娘子,你这是在羞辱我么?”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正瞥见攸冥神君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动了一下,似在竭力克制什么。须臾,终是看向衣衣,缓缓道:“我为何答应娶你,她又为何受尽磨难,又为何沦落至此?我想你是心知肚明。至此,你做过些什么还需要我道明?我虽对你无情,然也不能无义。你好自为之罢!”
    他二人一番交谈没头没尾,我不甚理解。在这之前,还未见过攸冥神君正儿八经的义正言辞过。再看那衣衣一脸颓然地坐在雪地上,我估摸着这事对攸冥神君定是举足轻重的。
    攸冥踩着飘忽的伐子路过仅剩的几个妖兵妖将,只见他们颤抖着身子极力地后退。再经过故作镇定的妖后身旁时,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道:“不知妖族一年一度的琉璃宴本君能否去讨杯酒喝?”
    妖后先是一愣,而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琉璃宴得以八荒中德高望重的攸冥神君光顾,定是蓬荜生辉,我等恭候神君大驾!”
    攸冥神君又踩着飘忽的伐子走向我,笑得那叫一个潋滟晴方,方才他无不让在场除了我之外的人闻风丧胆,我琢磨着他对自己这战果八成很是满意。不待我对他马首是瞻一番,他便笑道:“走罢!愣着干甚?”
    走,去哪里?此番我那窝都被这九天公主给搅了个底朝天,我又能去哪里?一想到麒麟草就在这高耸如云的雪峰之后,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真让我领略了一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我神游太虚间,直觉腰间一紧,已被人拦腰抱起。脑瓜子瞬间清明刚要说句什么,人也安然无恙地坐在了鹿蜀背上。再看向下方雪地中,妖后一双喷火的眸子恨不得活剥了我;再看向衣衣,那牟中的恨已远远超过:“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心中不禁嗟悼,这梁子结得越发大了!
    这场有惊无险的纠纷总算过去了,我虽不愿承认自己愚钝,然无论如何也抹不掉被衣衣算计的事实。如今栽了跟斗,我方恍然大悟一番,昨日那两个宫娥分明就是那衣衣的细作,我不得不夸她们戏演得更胜佩玖一筹!
    原来执念山是非妖族皇室不得踏入的,更何况一宫娥?她让那两个宫娥故意说那么一番话与我听,而后再对那妖后洗脑一番,事关妖族镇山之宝,她定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为执念山天吴神君送酒一说本就是瞎编乱造,我竟还信以为真将佩玖巴巴地领着来送酒,恰被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说起这档子事我惭愧得很,不禁觉着有些愧对于师父他老人家。
    攸冥神君许是料到我等已经暴露,遂去了狂水边将那斗蛐蛐儿的傻太子给弄了回来。我琢磨着他此番用意在于:一责,让人晓得他堂堂一上古烛龙神人,竟冒充个妖族傻太子,面子有些过不去;二责,如若让妖君得知这些日子太子乃是假的,想必这琉璃宴之期也不会再是十日后的下弦月了。
    这事说到底,理应好生答谢人家一番,然又想着他这般活了万万年的人,世间珍宝许是应有尽有,我那些破铜烂铁也只会降低他的档次。是以,我便理所当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生之年再得以策鹿蜀这等神兽,实属三生有幸!内心不禁一阵雀跃。忽然感觉被人自后面环腰抱住,我正欲发作,后面那厮竟抢先道:“空中风大,怕你跌下去!”
    我咬着牙关,捏紧了拳头,士可杀不可辱,这跟实力悬殊无关,与尊严有关。抬起手拐子,给了他胸口一肘,不曾想他竟软趴趴地无耻的靠在了我背上,假咳道:“谋杀亲夫呢?”
    “谋杀你大爷!速速将你这抓子给我抬开。”
    我直觉心中一搓火蹭蹭直冒,扭着身子一阵拳打脚踢。打了老半响,也不见得有甚作用!
    空中云雾袅绕,凉风习习。那厮沉默了半响,喃喃道:“你可知,为能再次见你,我等了多久?沧海变桑田,桑田化沧海,那是一种比烈火焚烧更疼痛的煎熬!”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我竟莫名的有些慌乱,诚然他那未婚妻是衣衣公主,更也无什么断袖之说。我也终于琢磨出了个所以然,这攸冥神君与那陆离魔君才是“剪不断,理还乱”。我调侃道:“你且说说那衣衣是怎么回事,是你始乱终弃么?”
    那厮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见他不语,我本能地一个回身。不曾想他竟那般死死的盯着我,我这厢一个措不及防的回头,正撞上他那薄薄的唇瓣,来了个“唇齿相依”。
    慌乱间,我未及从错愕中惊醒,那厮竟敢顺势含住我的唇角,我举手还未一巴掌拍下去,他已潇洒地松口,怀抱双臂对我笑得人面桃花、潋滟晴方、春风拂面。
    彼时我脑瓜子空白无数,心窝窝一阵抽抽,我木讷地转过头,直觉心头血已冲破天灵盖,好似已喷出数丈之远,铺红了天涯!脸上的红晕一路过关斩将已到了脖子处。鹿蜀穿过云霄,叫声比往日更加娓娓动听了些,似是在嘲笑我轻薄他家主子。
    身后传来声:“你……”
    我忙出口止住:“你,你闭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啊呸!是:猫儿被逼急了也会变成狮子。当心我杀你灭口,杀你正道!”
    又是一阵清脆爽朗、放荡不羁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此番我一忍再忍,忍得心窝窝直痛。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下他好歹也救了我这条小命,以怨报德总归落人口角。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后,我竟忘了方才要说什么来着?要问什么来着?我这榆木脑袋,自个儿都想一巴掌拍死。
    感觉四平八稳的鹿蜀忽然急急下降,斗智斗力了半日,此时黑幕即将来临,我一个没忍住,问:“这是去哪里?”
    攸冥神君似是欢快得很,连说话中都藏着些许笑声:“带你去领略一番那奇幻奥妙之地!”
    鹿蜀直穿过层层云海,下了云层我方明白我二人已出了狂山,当下这地方乃是我见过的最气势磅礴的雾地,大山谷中的雾,很厚,很浓,似云团,似汹涌澎湃的波涛,弥漫整个山谷。
    鹿蜀又穿过层层浓雾,不过须臾,自浓雾进入另一个霞光异彩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似仙竟,有花、有树、有山、有水,最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半空中成千上万只的七彩翼鸟,活生生将整个天空渲染得五彩斑斓。这是传闻中的天外有天么?
    宋山成华门中二十余载,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七彩翼鸟,此等景象,内心说不出的喜悦,委实美哉!妙哉!
    我寻了块青石板坐下,轻瞟了一眼与我并肩而坐的攸冥神君,乃道:“古书曰:‘八荒之中,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1)
    攸冥神君一双墨黑眸子笑意颇深,顺势躺下,以手为枕,乃道:“不错嘛,你竟还晓得这其中的奥妙,实属不易!”
    自打进这丹穴山,我心中便说不出的愉悦,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顺势躺下,以手为枕,自我们到来,空中七彩翼鸟便自歌自舞,很是欢快,上蹿下跳地穿梭于云彩中。
    我忽然想到……“可我听闻,这八荒中的丹穴山乃凤凰一族的栖息之地,四海八荒中也不过只是听闻罢了,未曾有人亲眼见过,这块宝地你是如何得知的?”
    攸冥神君扭头盯着我,他那双眸子黑得似无底洞那般,能将人吸进去。为避免被他看出个窟窿,我不留痕迹地转头瞟像天空。
    对于他这好沉默的嗜好,许多天以来我也算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默了一久后他终是说道:“如何得知?曾有人说,他有生之年已将四海八荒中的光怪陆离、气象万千之山寻了个便,这凤凰栖息之地,乃是他的秘密基地。”
    我自是晓得他口中的那个“他”是那陆离魔君,那魔君羽化已有四五千年,这攸冥神君竟还如此念念不忘,此等情深,何止似海?
    我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因我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长得像陆离魔君,亦或者衣衣口中的影子?”
    攸冥神君看了我半响,这次我没躲闪,迎目光而上。只见他点头道了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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