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冥进门时,我正享受着宫娥送来的美味佳肴,见他脸上挂着固有的招牌笑容。我礼貌性地问候道:“早啊神君,这宿睡得可好?”
    攸冥玄衣轻甩,坐在我对面,挑眉道:“你这反客为主的行头倒是令我颇感欣慰!”
    我喝了口汤以掩饰脸上的尴尬,怎又不懂他言外之意?我自己愿意载进去,又能怪谁?
    饭后,我随攸冥出了房门,也就是彼时,我方晓得我所住之地名曰甘之若素。光听名字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感叹,虽不失学问,然也有些略显苍白。离去之际我禁不住回头多瞟了几眼,恍惚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随攸冥一同前往碧池潭水,所过之地皆是大大小小的池子,看这周围的阵势,私下琢磨着离碧潭池水怕是不远。
    我一恼思绪被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所吸引。以至于攸冥话音响起时,我已只是随口道了声:“好!”
    彼时他说得是:“一会儿见了碧潭池水后,不论你眼中看到什么,皆不能问,不能说,更不能质疑,懂否?”
    几经周转,终是在一处竹林深处瞧见了传闻一久的碧潭池水,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听闻碧潭池水其状乃青,其水无源,乃是盘古开天地时自苍穹中涌入的第一水,能洗去世间一切杂物。
    然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眼前这块荒凉的大坑,何以称碧潭,何以称池水?水坑被茂密的翠竹环绕,我目光寻觅了一番四周,除竹林旁边有座雅致的竹楼外,并未瞧见多余之物!
    不待我开口,攸冥伸手自我发间扶去随风落下的竹叶,不紧不慢地道:“眼见未必是实,这厢我去前面的竹楼等你,你……”,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久,终是说:“你需褪去身上所有衣物进入碧潭,待你发现池水变青后,你眉间的红花细自会消除!”
    闻言,我一脸憨笑以掩饰窘迫,又扭头看了看那水坑,终是言不由衷地点头说:“好!”
    攸冥头也不回地奔向前面的竹楼,我怀抱着双手在岸上来回踌躇。半响后,我又窥探了番四周,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方轻解罗裳向坑中走去。
    我踏着步子将将走出十来步,只觉脚踝上一阵热乎,我低头一探,脚踝也被无形地碧池潭水淹没。心中大喜,遂大步流星朝水中央走去。这潭水甚是奇特,无色无味,犹如空气,却又能给人以泡在水中的感觉,甚至比水更加具有掩盖性。
    碧潭中时而清凉,时而暖和,很是舒适。听攸冥道待碧潭池水成青状,我眉间这玩意儿就可消除。此番四周寂静一片,我在水中扑腾了须臾,见潭水还未变青,又在水中打了个盹儿,水仍旧没有反应。
    愣愣地泡于水中委实无趣得紧,为寻点乐趣打发时间,我终是未忍住讴歌一曲的冲动。提起嗓门儿,慢悠悠地哼起:“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1)”
    此番我一曲高歌还未唱完,忽见池水呈青状,我梨涡浅笑表示大功告成。岂料我这笑才笑到一半,顷刻间只见水中央起了个大漩涡,力道之大不容小觑。
    周遭狂风忽起,天色大变,风起云涌。见此情景,我不禁目瞪口呆,身上本就无一物遮掩,此时闹这么一出是何缘由?莫非我那一曲高歌已到了人神共愤之境地?
    光闻这起息,就能感觉来者气势汹汹,似一头凶残的猛禽张着血盆大口欲将我吞噬。与此同时,我只觉身上好似被捆绑般难以支配,四肢被蜂蛹而至的水越捆越紧。
    简直欺人太甚,我心中无数撮火直冒,双目凌厉,今日是神还是妖,亦或是魔,定要好生与他讨个说法才是。
    自前日醒来,我身上便平白无故多出一股惊人之力。心生计量,暂且先不管其出处,容我先借来用上一用。我运气挣脱束缚,伸手运足灵力,一道火光劈向那力大无穷的漩涡,口中喊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还不速速现身!”
    我那用力一掌劈去,瞬间水花四溅,火光直冲九天凌霄,我经不住直邹眉头,力量竟如此之大?伴随着水花一声巨响的是一声女子张狂的笑声。
    再伴随着一声女子张狂的笑声出现的是攸冥,这厢我方瞥见竹楼里有一玄衣影子跃出,那厢攸冥人也来到我身旁。一个潇洒的甩手脱下外衫,把我自潭水中捞起,再将我迅速裹上,随即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一点,抱着我飞身到最近的岸边。
    一切皆发生在顷刻间,快如闪电,我竟没有一丝防备。女子笑声仍然在持续,攸冥先是不轻不重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是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后乃道:“方才,我记得我叮嘱过你莫要说话!”
    我满脑子糊糨,他说过这样的话,何时?再看来人,那张狂的笑声循循渐进。又近了些,只见竹林深处现一女子般身材,白衣胜雪,之所以说她是女子般身材,因为——看不到脸!脸部模糊不清,似一张宣纸。
    我深感疑惑,未顾及与攸冥惨不忍睹的姿势!只听女子一声空灵的话音:“神君好艳福,每次所带之人皆是倾国倾城之姿!”
    攸冥皱眉看了我一眼,似在喊冤,我努力冲他笑得很是和顺,攸冥皱眉更深。他抬头对无脸之人道:“碧池君近日越发英姿飒爽了,如何?此次下凡,可寻到你那老相好?”
    我初步判定这二人关系匪浅,能让攸冥以此等口吻说话之人世间恐怕不多。那碧池君又似鬼一样飘近了些,攸冥伸手将我本就裹得一丝不漏的外衫扯了扯。
    见状,那碧池君狂笑几声,乃道:“你二人这身行头,委实折煞了我这旁人……”那人象征性地打量了我须臾,接着道:“怀中这美人……攸冥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呀!”
    此时说话声竟是男声,我不解,此人到底是男是女?他口中之话倒是令我心尖儿一阵抽动,心中满满的不是滋味,然我却没任何说话的立场。
    一阵清风拂过,头上攸冥沉声道:“说完否?说玩就滚!”
    听攸冥语气,好似不甚愉快。那碧池君又用男子声音张狂地大笑了几声,朝着攸冥道:“你这美人适才在我碧潭水中大声哼唱,叨扰了本君,你道如何是好?”
    攸冥又垂头恨铁不成钢地瞟了我一眼,抬头对碧池君道:“你一直要的那样东西,我准了!”
    “哈哈哈哈,攸冥你果然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一阵大风起,竹叶飘飘,说话之人远去,只剩余音未了。
    我终是迫不及待问:“碧池君,他到底是男是女?”
    攸冥抱着我转身向竹楼走去,只闻头上飘来声:“他乃是这碧潭池水的镇守之人,时而男,时而女。”
    这人长得好生新鲜,我又问:“适才我不过无趣哼了首小曲儿,怎就会惊到他,再者,你,你又为何老半天才出来?”
    攸冥只是说:“此人不喜人出声!”
    攸冥抱着我爬上竹梯,进入竹楼,不待我再问他为何久久不见踪影。他便匆匆一脚踢开房门,将我放在塌上,转身对着窗户负手而立,久久不语。
    我终是注意到自己这身行头,着实不雅到了极致。我吞吞吐吐略显尴尬道:“我的衣物在,在碧潭岸边,劳烦你为我取一下!”
    攸冥仍然未转头,背对着我说:“方才那么大的风,你衣物早就不知飞去何处了!”
    我一副言之有理地连连点头,这么大的风,许是早已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我看向攸冥,问:“你这是作甚,为何不转过来?”
    见攸冥后背一顿,随即转身,一双墨黑星眸尤为闪亮,嘴角划过一丝玩味,似笑非笑道:“忘尘,我有心放你一马,你竟敢这般挑衅于我?”
    四目相对,他那双眸子看得我有些眩晕,小心肝儿也跳得很是卖力,我鬼使神差道:“听那碧池君道,你常常带人前来,莫非这时间眉间有红花细之人皆被你遇上了?”
    一个眨眼,攸冥人也飘到我跟前,眉间笑意未去,轻声道:“他是故意挑拨离间,尘尘,你吃醋了!”
    一声尘尘,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内心驱使,我抬头迎上攸冥那双深邃的眸子,口齿清楚:“是,我吃醋了!”
    闻言,攸冥笑得人面桃花,一口白牙煞是好看!准确地说,他哪里我都觉着养眼。见攸冥星眸顿在我脖子处,我随他目光低头一看,只见玄衣半遮半掩,其间缘由,难以道明。
    我并未故作惊讶地一声尖叫将衣物拉上,而是对攸冥笑得越发灿烂。攸冥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半响后,乃道:“尘尘,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很危险?”
    我内心的感觉难以道明,遂破天荒地道:“我不怕危险……”
    我话还未说完,嘴也被攸冥堵上,感觉唇上柔软一片,灼热的起息使我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我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攸冥搂在怀中,力道既用力又温柔。只听两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这次我未挣扎,他身上那股清香,似颗定心丸,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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