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蛊雕稍微愣了须臾,随即嚎道:“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蛊雕庞大的身形一晃,如闪电般向烛龙发起攻势,力道也非方才那般有所保留,而是势如破竹,好似势在必得。蛊雕破空之声顷刻间冲天而发,化为一条嗜血又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烛龙火速杀去,那黑影起初只是黝黑的一道,眨眼功夫,竟已化身万亿,方圆百米之内无处不在,将烛龙所有退路封得密不透风!
    烛龙完全不躲,猝然之间,飘舞的龙须陡然一转,化为一根根火鞭子扫向周遭的黑影,蜿蜒灵活的身形顿时化出团团红色的光芒,成千上万的龙鳞划出道道彩光,犹如地狱之火向那黑影最盛处迎去,一黑一红,仿佛是一处美不胜收的烟柳繁华之地。
    黑影火光瞬间纠缠于空中,不知何时云雾缭绕,空中气象万千,风起云涌。然那看似美妙的景象,实则暗藏杀机,杀戮中无不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我飞身跃下凌霄,山尖上恰凸出一块青石板,用来观战,最为适宜。然而,如此激烈的打斗却未持续太久,只听空中传出一声钻天的婴儿惨叫声,黑影忽然寂灭。我大惊,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脱口吼道:“神君,莫要伤它性命!”
    我话语尚且还萦绕于山间,又是一声惊涛拍岸的巨响:“砰……”,蛊雕已倒下,摧毁了不少山林,震起层层灰尘。
    我自青石板上一个猛起身,见那蛊雕已失去了生气,躺在沟谷之间一动也不动。我无奈地连连摇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神人的处事方式与佛家果真大有区别。这厢我还未及将其感化,那厢它已命丧黄泉,这可如何是好?
    惋惜之际,忽见青石板上有一人影,我这才扭头看去,原来是那烛龙已化为人形,且还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寻思着他许是未见过西天佛家弟子,好奇得很,遂不甘示弱地迎上攸冥的目光。只见他漂浮于半空中负手而立,一袭红衣长袍鲜艳似血,玉带束腰,三千青丝凌乱地自空中舞动,一双墨黑眸子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美得一尘不染,妖孽得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彼时的攸冥着实年少轻狂,而那时的自己,身为佛门弟子,早已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众生在我眼里,无任何好坏之分。所谓美丑,皆出自内心,与皮囊无关。
    各自揣摩了须臾,山风忽然大起,无意吹乱我耳畔的发丝,我收回眯眼打量攸冥的双眼,伸手抚顺发丝。
    将将低头,忽感觉有一股真气直奔我而来,虽无恶意,我还是拂袖将其挡了回去,攸冥忽然皱眉。我心叹:他此举莫不是想为我疗伤罢?于是我便义正言辞地道:“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神君自重!”
    闻言,攸冥嘴角竟划过一丝讥讽,我敢笃定那是讥讽!他下了云端,也踩在青石板上,只是微微瞟了我一眼,便自顾自的掠过我身旁,踏步走向别处,嘴里还念道:“泥古不化,迂腐至极!”
    我这一听,是在说我?遂转身道:“站住!”
    攸冥果真转身,挑眉:“有何指教?”
    我说:“现如今四海八荒战乱,蛊雕作恶,波及如此之广,你身为神人却不闻不问,竟还有心思在此蒙头大睡!传闻烛龙乃天地缔造者之一,莫非只是浪得虚名?”
    攸冥听后不怒,反倒笑出了声,眸子又朝我上下打量了一阵,才说:“有尔等如此神通广大的……佛家弟子在此,还需要本君出手?”
    我顺势也低头瞟了眼自己,诚然有些惨不忍睹,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一大片,但他中间那个停顿是何用意?我亦轻笑道:“神君倒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令生者顷刻间命丧黄泉,本座很是佩服,佩服!”
    不曾想攸冥还是未恼怒于我阴阳怪气的恭维,笑得更加令人揣摩不透,他又说:“如何称呼?”
    此人好生奇怪,内心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面上却又故意表现得很是随和,我抖了抖身上的拂尘,回得云淡风轻:“名讳不过一个代号而已,若是有缘,自有再见之日,倘若无缘,也不必神伤。”
    攸冥眉头皱得更深,朝我笑得意味深长,未回我,又盯了我须臾,扶红袖而去也。岂料他将将走到一颗隐天蔽日的巨树下又顿住脚步,彼时微风恰起,吹下片片红叶,他忽然的扭头让我倍感疑惑。只听攸冥道:“忘尘使者可有兴趣到本君寒舍稍作整顿一番?”
    我正疑惑他何以晓得我的名讳,又见攸冥伸手象征性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这才恍然大悟,佛祖封住我的佛身,却未将我眉间的红莲花给抹去,真是大意?
    当然,我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只觉着这烛龙也未免太过盛情,遂道:“本座有要事在身,神君府邸改日再登门拜访!”
    攸冥笑而不语,我一个转身跃下青石板,直奔沟谷而去。蛊雕既已身亡,生前渡化已成惘然,但死后亡灵总得为它超度一番罢?此世它作恶多端,造下孽债,但求来世这蛊雕能回头是岸,悬崖勒马。
    那蛊雕魂魄归了离恨天,身形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庞大,许是化为了小雕形状,我在丛林深处的沟谷里寻了好半响方找到它。
    蛊雕身形小得可爱,我一把拾起它的遗体,边赶路边自言自语:“你也莫要怪那烛龙攸冥狠心将你杀害,都怪你往日里作恶多端,总得有个人将你绳之于法,此乃命也!”
    跨过一条河流,我见蛊雕的雕爪上溢出不少鲜血,遂蹲在河边为它洗去血迹,心声感叹,又喃喃自语:“把你洗得干干净净,好生为你打扮一番,待入六道轮回时,阴司见你气质不凡,定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的!”
    我只身一人喋喋不休了好久,又赶了许久的路,终是寻到了一处依山傍水之良地,背后靠山,前面视野一片开阔,我一伸手,召来山中最大的一片树叶将小蛊雕包裹住。
    火速为其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再将被树叶包裹住的蛊雕放入其中,又叹了口气:“此番四海八荒动荡不安,有多少人尸骨无存,或被豺狼叼去,或轮为孤魂野鬼,或被抛尸荒野,你再不及也好过他们,若有来世,你定要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本想为其立个墓碑,但又恐它树敌太多,仇家崛其坟墓,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超度,那就避免不了念上一段《往生咒》,我盘腿坐在墓堆前,一阵碎碎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你在作甚?”
    一声突如其来的话语,硬生生打乱了我正在超度亡灵的思绪,这才不急不慢扭头。一抹红映入眼帘,还真是阴魂不散,见来者亦是烛龙攸冥,也不晓得他偷窥了我多久,故意问我在作甚?简直欲盖弥彰,我慢悠悠道:“如你所见!”
    攸冥似笑非笑,乃道:“为一只鸟超度亡灵?”
    我反驳:“在本座眼里,众生平等,只存在生命迹象,不曾有高低贵贱之分!”
    攸冥许是觉着有好戏可看,遂寻了棵树靠着,模样颇为懒散。我又道:“神君好似悠闲得很,何不前去看看如今的四海八荒闹到何等境界了?”
    攸冥又说:“本君将要做之事,远在出去看那伙人耍刀弄枪之上!”
    我起身,问:“哦?是么,敢问何事?”
    攸冥许久未语,只是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瞟过我,半响后才说:“难道忘尘使者未感受到有东西侵入你体内,并试图占据你的思想?”
    听他一席话,我这才恍然大悟,方才我与那蛊雕交手时,分明探出它已并非完全的蛊雕,言行举止已被他人所物控制,且还是我佛门弟子。究竟是何人?早前怎没听佛门中人提起过!
    居然连攸冥都不能将其彻底消灭,想来此物绝非泛泛之辈,只是可惜了那蛊雕凶兽白白送上了一条性命。这么说来,蛊雕体内的东西钻出,那时在场的只有我与攸冥二人,如果说不明物体未飘到攸冥身上,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在我身上!
    我闭目感受了一番体内,果真有一股异类真气盘踞在其中,我本想开口说话,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心中大惊,此物正在控制我思想!
    这么说来,适才攸冥并没有要为我疗伤的意思,也没有盛情到非得邀我前去把酒言欢的意思,而是想探探那股不明真气是否在我体内,诚然是我想多了。
    又自我挣扎了好一阵,终是有些急迫道:“看来你知道此为何物,何解?”
    攸冥盯着我,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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