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医院,相当于向教授判了死刑。”
    十二扶着教授,老人慢慢坐起,把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其实这些药根本治不好教授的病,对教授而言,这种行为只是强行续命……再续哪怕一个月,就是教授认为的最好的结果了。
    “教授,您还是少说话吧。”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十二,这次也不笑了,只是认真地接过瓷碗,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对了十二……我在学校里的东西……还没有拿完,你再去一趟,拿到这吧……”
    “好的教授,您好好歇着,有啥事尽管吩咐。待会呢,我再去买点中药去,开一会儿窗子吧教授……”
    教授又闭上眼睛,下巴很难发现地垂了一下——作为肯定的意思。
    杜茗萌有些尴尬,就把屋里的垃圾桶收拾一下,换上新的垃圾袋子。虽然在南海那时候也见过战死的战友,但是现在的压抑,是战争时候无法相比的。
    教授自然看透杜茗萌的内心,他本是不希望这丫头能来的,就威湖一个就够了。
    “丫头啊……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有哪些吧……”
    “啊?爱而不得吗?”
    教授微笑着摇摇头,偏过头看着杜茗萌:“不,不是爱的不得,是——爱而得之……”
    爱而得之?
    “得到了喜欢的东西,不应该开心吗?”
    “不……不是的……”教授再次闭上眼睛,房子再次安静下来。
    “行了,你们能来,心意我领了。我还能撑两个月左右呢,你们还年轻,该忙自己的事情去……”
    “不,教授。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请不要放弃治疗。如果您觉得难受了,请让十二告诉我,我或者您的亲人带您去治疗。”
    “威湖……你怎么也会说谎了……不应该吧,我的病,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不错的话,你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帮我全面检查了身体吧……”
    威湖坚定点头:“教授,保重。”
    语言是沉默的标点符号。
    威湖拉起杜茗萌的手,开大些门,准备离开。
    “等等,我说,咱们就这样走了?”杜茗萌差点跟不上威湖的脚步,他走得太快了。
    “嗯。教授的使命完成了,心愿也了结了。老人家能够安心走了。”
    下了楼,杜茗萌回头看去,教授住的房间,好像散发着光芒。太阳似乎刻意把更多的阳光洒在梁教授的窗子上,就算是鼓励老人继续为国家贡献吧。
    像这样在背后默默付出的、把小家融入大家的人,肯定不是少数,他们应该得到世人的尊重和赞美。不要让这些英雄们寒心。
    自从威茗和解后,在西北异常活跃的那股能量大幅减少。而那只怪物也再也没人见过,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见到的人少了,传言自然慢慢少了下来。军方派来的专案组一个多月没有一点线索,上面对于这件事的关注度降了下来。
    “相比一个月前,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杜茗萌合上课本,倚住座位靠背,好奇地盯着威湖,“没啥吧……”
    “嗯,那就好。有些东西,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讲明白。”
    “好——听你的咯。”
    威湖退出自己的房间,留杜茗萌一个人独自继续看她的书。
    出了房子,威湖难得一次独自走上屋子后面的小山,朝着东南方向远眺。
    “要来了吗?白华安?”
    没有得到回应,看来已经准备得很好了。但是,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或者身份互换一下,威湖也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吗?
    在经历了第二个学年的第一次科学考试后,杜茗萌慢慢地能够主动了解这些东西了,虽然效果不太好,但是一直改变、在变好,就是最好的结果。
    就当杜茗萌煎熬地记住今天课上的内容,准备安心睡觉时,却迟迟不见威湖回来。他晚餐之后就一直在外面,问他为啥就敷衍一句“没事”。
    杜茗萌穿着睡衣,打开自己房间的小窗户,看威湖还在小湖旁边待着。
    “喂!你晚上要睡在外面吗?外面哪有我房间里暖和!”
    威湖没有因为一句话就返回,反而慢慢蹲了下去,看着湖面出神。
    威湖又是怎么了……这种情况都好几天了,一到晚上威湖就要来到那儿,神神秘秘地叨叨些什么。
    反正过上一会儿,他就自己回去睡觉,再加上他是机器,又不会冻出啥毛病,担心也是白担心。
    “你真不来,那我可就先睡了哈……”
    威湖转头,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哪次不是你偷摸爬到一楼我的房间的?我又有哪一次主动上到二楼你的房间去?
    等到月亮也要准备睡觉的时候,威湖才迟迟返回。
    第二天一早,杜茗萌像往常一样,做着重复的事情。可是威湖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打开电视——威湖挺喜欢准时观看早新闻的。
    “怎么不开电视呢?”杜茗萌拿着白色毛巾擦着头发,浴巾仅仅挡到胸部以上几公分的位置。
    “别出去。”
    “嗯?”杜茗萌坐到沙发上,靠近威湖,随意地翘起二郎腿,“咋啦?我记得今天有课呢?”
    威湖今天不正常,毕竟相处这么多天,杜茗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
    “别出去,我们走。”
    “走?去哪?”
    “白华安开始执行最高行动指令了。”
    啥意思……怎么威湖今儿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电话打不通了。你闻闻。”
    杜茗萌一头雾水,电话打不通?不就是没信号了嘛……不过自己醒来的时候,空气里有淡淡的腥味。
    “死人了,白华安向我下达指令了。他开始做‘正确’的事情了。”
    杜茗萌毫不避讳,当着威湖的面脱下浴巾,穿上睡衣,换身衣服,才问威湖:“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清楚啊……”
    “你看。”
    威湖瞪大双眼,像投影仪一样,在墙壁上投影了许多段视频。
    画面里,街上到处都是尸体,血流已经干掉,成了黑色的血块,粘在路面上。
    还有许多房屋里的视频,无数的人死在床上,都是被一刀刺穿心脏,一刀毙命。
    “这是……这是什么?”
    威湖刚要开口,一阵敲门声先威湖一步:“师傅!师傅!救命啊……师傅!”
    于是威湖暂时停止回答杜茗萌的问题,快步走到大门处开门。门开后,随着十二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台小型扫地机器人。
    虽然只是个小机器人,但是它的一侧装备着一把三十多公分长的尖刀。
    十二一溜烟窜到威湖身后,那扫地机器人“吱吱”地叫着,挥舞着武器,一看就不是善茬。
    威湖非常明白这是什么,也知道十二慌乱逃跑的原因。
    在刀尖马上就要碰到威湖的时候,威湖一只手握住刀刃,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拳砸得那机器呲呲作响,不再动弹。
    “师傅!”十二痛哭着,像见了鬼一样,“师傅!你去救救他们吧,我们学校里……都是这些东西……师傅,师傅!”
    杜茗萌将十二扶到沙发上,让他坐住,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可十二双手发抖,连杯子都端不稳。
    “十二,你别着急,你说,你这是咋啦?”
    “师娘!你们这里离学校远,你不知道……一夜之间,师傅!”
    “一夜之间咋啦,你慢慢说。”
    十二干脆放下杯子,现在的他别说喝水了,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我早上睡醒,照顾好教授之后,准备出去买东西……一上街,就看见那些机器人在杀人!
    “它们见人就杀,我差点也被一刀扎死……幸好,我跑得快,又离这里近一些,就来看看你们……
    “可谁知,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又被一台机器发现了!它一直追着我跑……”
    十二还在刻意遮挡左手手臂,被杜茗萌发现后,她拉起十二的左手——袖子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这是!受伤了?!”
    “师娘……我,我没事。师傅!你去看看博士吧!我们那个小区没有用户使用机器人,我还是担心教授!我不是它们的对手……”
    “所以你先来找我了。”
    趁着十二和威湖说话,杜茗萌已经翻出家里备用的医疗设备,熟练地给十二包扎好左臂伤口。
    “我不知道……死了好多人了,都来了好多警察,都拿着枪,但是它们好像打不死一样,只要能动,就要砍人!”
    “我们走。”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出去找梁教授。路上的实况,比威湖拍下来的更加惨烈,好多好多的尸体没来得及收拾,到处都是血渍。
    “师傅!我们跑快点吧,不然被发现了,来了太多就麻烦了!”
    “不用。”威湖随便从身上翻出一件小东西,“这是信号屏蔽仪,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它们不会发现的。”
    威湖再一次说谎,其实在几天前,威湖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屠杀无用人类。
    城市里一幅末世的样子,威湖带头先一步进入梁教授居住的小区,利索进去,推开教授所在楼层的门。
    “教授。”
    过了很久,才传来一声“小威啊……”
    教授面色发黄得像沙子一样,骨瘦如柴,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头,瘦得只有皮包骨。几乎教授的每一次呼吸,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小威……不用它们,我也快——放心吧,有人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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