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钟鼎之乐的响起,意味着功宴正式开始。
    殿内的朝臣与博士们立刻将惊骇与嫉妒不满暂时压了下去。
    不过也仅仅是暂时压下去。
    这场宫宴才刚刚开始,并且举办这场宫宴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少不了他们开口说话。
    那个半胡儿不是受宠到又是起身而侯,又是排位仅次三公。
    到那个时候非让这个半胡儿好好丢上一个大丑。
    黄品见已经开始奏乐,并且舞姬也进入大殿的正中农场翩翩起舞。
    一众内侍也开始跟酒店的服务员一样将食盘与酒樽放到每人的案几上。
    知道想再调位置已经没可能,只能无奈的将身体尽量佝偻起来,显得不那么惹眼。
    并且打定主意这场宴会上尽量一言不发当一个小透明。
    而有了这样的心思,黄品先前的郁闷稍稍减少了些,将注意力放在了乐舞之上。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乐舞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与想象中的边吃边喝边欣赏完全不一样。
    应该说是正式开餐前的一道必不可少的小环节。
    乐师与舞姬退下去后,政哥就举起了酒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开场白,聚餐算是正式开始了。
    唯一能在场地正中央来回穿梭的就是那些从大鼎中捞出肉食,再切片送到每人餐盘中的那些内侍。
    场面显得极为无趣与沉闷。
    不过黄品知道不可能庆功宴真的就是闷头使劲造,造完就回家。
    庆功庆功,怎么能少得了庆祝。
    而庆祝说白了就是要对领导说些溜须拍马或是歌功颂德的话,顺便再对未来吹吹牛逼。
    这一猜想,在黄品只吃了两片水煮羊肉后就得到了验证。
    仆射周青臣端着酒杯起身打破了满殿的咀嚼声,“臣此樽为陛下贺!”
    一扬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周青臣笑哈哈继续道:“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
    不但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更使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更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再无争战之患。
    此功当传之万世。
    自上古无一人能及陛下威德。”
    而周青臣的这番话就像是按动了开启歌颂模式的开关一样。
    其余的一些大臣,纷纷跟进。
    “南北之战,得以平定,皆陛下统度有方,古帝不及陛下一分。”
    “廓清宇内,各处如一,此乃天大功德,陛下神明当赞。”
    “北拒匈奴,南平百越,使国拓境几千里,无一王无一帝能比之陛下功绩。”
    “陛下神明圣哲,开创强秦实乃功盖千秋。”
    ………
    齐国出身的博士淳于越听着耳旁响起的阿谀之辞。
    目光冷冷瞥了一眼那些开口之人,猛得将酒樽里的酒水大口灌入口中后,起身开口道:“臣所见殷周能兴盛千年,皆因分封子弟功臣,相互辅助。
    如今皇帝一统天下,而诸公子皆为匹夫。
    万一有齐国田氏作乱之事,有谁能前来救驾?”
    见大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淳于越眼中目光闪动了几下,语气变得愈发慷慨道:“臣不见不遵古训而能长久之事。”
    将目光看向周青臣,淳于越语气低沉道:“南北两战之胜,固然可喜。
    可称颂之言当出自各地民众之口。
    当面奉承陛下之人,只会加重陛下的过错。
    这些人也定不是忠臣。”
    略微顿了顿,淳于越又将目光投向黄品,语气带着不屑继续道:“大秦法度自不会愧对有功之人。
    可能居高位者,当才、学、德兼而有之。
    只具小慧,得一时恩宠便张扬者,于国必是祸患。
    更会让陛落得识人不明的非议。”
    黄品并不认识淳于越,对于这货突然间的发难也不在意。
    但是淳于越最初说的话却让他惊骇万分。
    这特么不就是引发焚书的导火索吗。
    原来真有人这么不开眼,情商低到在庆功宴上唱反调。
    而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货让大秦让政哥背了两千年的骂名,黄品下意识的就仔细打量起淳于越。
    坐在左首的李斯听了淳于越的话,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可心中却极为愤怒。
    他与淳于越是至交,否定郡县就是在否定他。
    而且是分封还是郡县,是当年讨论过才有的定夺。
    眼下就是欺他近日连接受到陛下敲打,而趁机开口重谈国制。
    但他不得不承认淳于越抓住的时机很好,他这个时候真无法贸然率先开口。
    坐在高台上的嬴政对于淳于越的言辞也极为不满。
    不管是重提国制之争,还是指责他用人之道,都该在朝堂上提出。
    在宫宴上提这些,可见淳于越空有学问,心性极为堪忧。
    扶苏由他教授,恐怕是托付错了人。
    但既然已经提了,总不能当做没听到。
    而见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人主动接话茬。
    嬴政眉头挑了挑,略微思索了一下,面带微笑的开口道:“博士又为公子师,不能小视国制之事。
    诸卿都畅所欲言吧,再说说分封诸侯与设计郡县到底是哪个好。”
    “臣认为自当是郡县为好。”
    相当于被淳于越指着鼻子说不是忠臣的周青臣率先站了起来,“国事皆由三公九卿自上而下所始,何来夺权之患?
    将各地分封才是祸端之首。
    封地税负与黔首皆归诸侯统管,这无异于又要回到之前的各国征战。
    眼见着弊端还要如此,实在是荒唐。”
    淳于越再次起身,不屑的驳斥道:“之所以有此祸端,其一为干衰而枝茂,其二为礼乐崩坏。
    若能如迁都前的周时天子,天下何以出现分崩之乱?
    再重德、仁之教,而非以重法治民,天下更将太平无事。”
    顿了顿,淳于越再次将目光看向黄品,冷哼一声道:“若是尊崇古制,更如何会出现搬弄是非的幸臣。
    而有一便会有二,有二则无穷无尽。
    若是再以今之法治国,而不复以古制,国祚怕是无法传以万世。”
    捋了捋胡须,淳于越对黄品蔑视一笑,“听闻安登君虽出身胡地却才盖世人。
    不但被人隐隐称作不世出的麒麟儿,更是被陛下举之高位。
    于礼制才学定有不但见地。
    敢问安登君于礼于德何解?
    古制与今制,又能辨于有何不同之处?又能否言出古今各自利弊?”
    淳于越抽风一般的发问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黄品。
    不管是那些博士,还是即便赞同郡县的朝臣,都因嫉妒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甚至有些人为了必须让黄品出这个丑,而纷纷开口附和,逼迫黄品起身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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