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和苏锦这次成功的谈判震动了朝野上下,没有人明白这里边的原因,忽然间一桩天大的危机便就此化解,而且化解的天衣无缝,大宋几乎无伤的便驳回了辽国的无理要求。
    而且接下来的几日,边境上传来消息,集结的辽兵渐渐撤离,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突然间便缓解了下来,可见辽国朝廷上下对这次谈判的结果是默认了的。
    这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初始几日,朝中几位重臣尚且忧心忡忡,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辽国使者的缓兵之计,见达不成目的,便抽身而退,回到国内之后,自然会是大兵压境;可谁也没料到此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结了。
    朝堂之上虽疑窦丛生,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否认;朝臣们刨根问底不遗余力的想问出缘由来,苏锦和富弼给出答案只是:“辽使畏惧我天朝威严,经我等开导劝解之后,幡然醒悟,遂主动撤回不情之请;此乃托天恩浩荡,皇上鸿威所致;我等在其中只是穿针引线晓以利害罢了。”
    众臣大翻白眼,这话怎么不去糊弄鬼去?皇上龙威是有的,但若说辽人这么在乎皇上的威严的话,有怎么会有两国之间旷日持久的摩擦和纠纷,又怎会敢起意提出无理的要求。
    但苏锦和富弼就是不开口说实话,众人也无可奈何。
    最为沮丧的便是杜衍了,辽人铩羽而归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这件事平白无故的便宜了晏殊,这可大大的不妙;这几天,朝堂上的晏殊明显的精神焕发妙语连珠起来,墙头草般的朝臣们对晏殊的态度也明显敬畏了更多,这说明大家都将此事的功劳联系到晏殊的身上了。
    一个是晏殊的爱婿,一个是晏殊举荐的爱将,粮务之事也就罢了,这回想让他们出丑,趁机搞臭他们,没想到居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足以让杜衍呕血三升。
    富弼因此事大获封赏,加封枢密直学士之职,赵祯甚至提议破格提任为枢密副使之职,吕夷简和杜衍极力反对,说副使之职已定为夏竦,且夏大人已在动身回京的路上,岂能再另授他人?
    富弼自己也极力的推辞高风亮节的表示:“臣但求大宋无事,不受辽国兵戈之患,陛下只需考虑如何强兵富民,危机再起之时可以从容应对便是,无需考虑臣职位之高低。”
    赵祯这才不再坚持,但命富弼以枢密直学士之职掌侍从,备应对,仍知制诰,但俸禄品级提升两级,实际上便是给了他三品大员的待遇。
    对于苏锦,封赏便简单的多了,索然赵祯明知这件事离开苏锦恐怕办不成,但由于苏锦的硬伤——非科举入仕摆在那里,为了不引起无谓的争论,赵祯只能许诺苏锦,科举一旦中了,不低于四品的官职等着他,若是中不了,那也没办法,只能象征性的给些补偿了。
    苏锦也不郁闷,他没那些闲工夫来计较这些,只是趁着赵祯内疚的时候不提些要求也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便请赵祯给未来的银庄题个匾额。
    赵祯欣然应允,按照苏锦的要求,提笔写下了‘汇通天下’四个飞白体的大字,苏锦就势给银庄起了名字,定为‘汇通银庄’。
    很多人为苏锦鸣不平,苏锦淡然处之,苏锦明白,自己的本钱还不够,勉强争得的官职,来的艰难,守住更难;还不如退后一步,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欠着自己的,将来对自己的好处也许更大。
    苏锦和富弼等人的秘密并未保持太久,三司大人实在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在一个淫雨霏霏的午后,晏殊大人被同僚拉着去喝酒,酒到八分时,有人按捺不住,开口询问此事。
    “深谙人心,审时度势,顺水推舟,妙不可言。”晏殊大着舌头毫不吝啬赞叹之语。
    众官员忙着追问:“三司大人,我等愿知其详,以解多日之惑。”
    晏殊呵呵笑道:“就知道你们憋得难受,整件事都是个局,你不得不承认这个局设计的很巧妙,辽人懵然无知便一头扎了进去,最后还自以为得计,仓促归去;真乃惊天妙手也!”
    “大人,您说了半天咱们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晏殊借着酒劲将整个布局和盘托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咂舌瞪眼佩服不已。
    校场上的火器,埋藏在树林土堆下边的火药,对谈判无所谓的态度,必会给人辽人一种宋人有恃无恐的假想。
    由此在设一小局,命人假冒子虚乌有的军器监火器署监作万松山,那个万松山根本就没这个人,只不过是苏锦从马军中挑选的一名精明的都头罢了。
    辽使萧特末等人连日寻找苏锦想急于谈判,这一切都在苏锦的耳目之中,当萧特末等人窝在汴水河岸边的柳堤下窥伺的时候,却完全不知道,河上数艘乌篷船上都有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辽人处于对火器的畏惧才会急于主动寻找苏锦谈判,而一旦有机会取得这火器的秘密的时候,辽人会放弃么?答案不言自明。
    于是苏锦便闭门造车,浣娘柔娘执笔,画了一张火器制造图,趁着萧特末窥伺的时候,大大方方的交给万松山,为了确保勾起萧特末的欲望,苏锦不惜冒着计策暴露的危险故意忽高忽低的漏出‘火器……布防’之类的话来。
    当然苏锦还留着后手,一旦萧特末等人不上钩,他会安排这位万松山躲在哪个酒馆喝个半罪,然后在萧特末等人出现的时候,装作将此信和钱袋遗落到地上,总之不让萧特末拿到那副图便不罢休。
    好在萧特末的智商没有苏锦估计的那么高,这家伙甚至在看了火器训练的当晚便已经动了搞到火器制造方法的念头,接下来的上钩也就是必然的了。
    拿到图纸之后的萧特末比任何时候都急于离开汴梁,这时候谈判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当然苏锦不会触碰到辽人无法忍受的底线,只是将事情还原到出使之前的状态便算是大功告成了,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不费一分一毫,不会有任何丧权辱国的条件产生,这一切便如洞房之夜你必然要和新娘子嘿咻子一般的顺理成章。
    最后自然要提一提党项人在其中的角色,党项人的出现不得不说是个变数,要想设计成功,便不能让党项人在其中搅局。
    当苏锦感觉到党项人一定还会有后手的时候,拿捕党项人便成了极为重要的事,万一辽使真的被党项人干掉,那事情便一塌糊涂了。
    苏锦救回府去的那个叫拓跋峰的家伙是个硬骨头,肚子里服了毒药,家小被元昊羁押这两条足以让他至死不吐机密。
    苏锦救他自然有敬重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想从他口中挖出信息来,那晚抓了四人,拓跋恭和另外两人逃脱,落脚的客栈中自然是人去楼空,但苏锦发现党项人的供词中提及了拓跋恭特殊的身份,此人是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的右厢朝顺军司的一名监军使,是一名职务在统军和副统军之下的高级军官,此人作为死士来刺杀辽使,总感觉不太像是真的。
    元昊不至于连高级军官的家属也给羁押起来,还让这个拓跋恭吃一肚子毒药跑来为他卖命,这个拓跋恭十有八九是来监督执行刺杀任务的头儿;如果有其他的党项人一起到达汴梁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他们和这个拓跋恭之间必然有联系;就像是丢卒保车一样,前番的刺杀若只是传达一个刺客阴谋被洞悉的假象,而当这种假象造成之后,谁来告诉后一批真正的杀手,这些人之间如何联系?这个环节非拓跋恭莫属。
    找到拓跋恭,便要通过那个叫拓跋峰的硬骨头;苏锦自然明白,人都是有软肋的,真正的硬骨头是不存在的,除非是个没有感觉没有情绪的木头人泥巴人;想让一个肚子里塞满毒药,家人被羁押的人开口,严刑拷打不是最好的办法。
    苏锦选择的是来软的,孟太医是个好医生,皇宫中任职的经历让他对于毒药无比精通,皇上的饭食每日都要测毒,这需要在医术之外对毒物也要有钻研。
    庆幸的是,他居然能轻松的让解了拓跋峰肚子里的慢性毒药,孟太医大为嗤笑党项人的下毒手段,葫蔓藤这样的毒药也能难倒他的话,他马上便自断双手从此不再行医了。
    人在生还无望的情况下反而会视死如归,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还不如豁达些。就像刑场上的囚徒都喜欢的一句经典语录‘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不是无谓,而是无奈。
    但当拓跋峰发现自己不用死的时候,他的硬骨头忽然像是被醋泡了三个月一般,全部变软了;苏锦又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保全他的家人,那便是将他死亡的消息传播出去,这样元昊便不会再杀了他的家人;于是拓跋峰供出了一旦事有变故该去何处寻找拓跋恭的联络的地点。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苏锦顺藤摸瓜,摸了一个又一个,将这帮搅局的党项人全部抓获,确保了后面的计划的进行。
    而苏锦将党项人全部交给萧特末当然不是什么好意,他是要萧特末时时记得西夏人刺杀他的事情,借萧特末之口,挑起辽夏之间的纠纷,那才是真实的目的。
    当晏殊把这一些统统说出来的时候,这些官员的眼睛都要直了。
    这小子真的是十七岁么?这他娘的比七十岁的老狐狸还要奸诈,异地而处,自己这些人能在这件事上有何作为?要说唇枪舌剑据理力争或还不难,但若是像苏锦这样,不争不吵不闹腾,精妙布局让辽人自行退让而达到目的,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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