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头,不知哪里躲着一群蟋蟀,一个个拼了命的鸣叫着,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歌唱比赛,同时也在宣告着夏天的来临。
    帐篷里头,一群劳累了一天的新兵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此刻的他们,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搅扰他们的美梦。帐篷里放屁的梦呓的打呼噜的,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就在这热闹的睡眠区内,有两个人正小声的聊着,这两个人便是安小楼和张泽生。
    “你怎么会来投军呢?”安小楼向张泽生问出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张泽生听到这问题,先是沉默了小半天,害得安小楼几乎都以为这小子已经睡过去了,正准备翻身睡去时,便听到张泽生短促却又无奈的一声叹息,这样的叹息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的,这让安小楼禁不住对张泽生更好奇了。
    “怎么?”安小楼悄悄问道。
    “安大哥,我信你。”张泽生说,“反正也已经憋在我心头好久了,既然安大哥你问,我索性就告诉你吧。”
    “你说,捡着不是重点的说。”安小楼的意思是,此处隔墙有耳,万一给人家听去什么不该听到的,那多不好。
    张泽生是个聪明人,他在黑暗中点点头,又略思索片刻,对安小楼一五一十的说起他自己的身世来,这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把安小楼给吓了一跳。
    “我们家族本不姓张。”张泽生说道。
    “不姓张?”安小楼狐疑道,“到底是咋回事?”
    “安大哥,咱们出去尿尿吧。”张泽生又犹豫片刻,悄悄从铺上爬起来对安小楼说道,安小楼于是明白张泽生这是想找个僻静地儿跟他说点什么,于是也便跟着爬了起来,两个人绕过卫兵,找到一处不易被察觉的树底下。
    “说吧。”安小楼四处张望一下,确定这里绝对没别人了,才对张泽生说道。
    “安大哥,你知不知道前朝的事儿呢?”张泽生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前朝?”安小楼一愣,张泽生还真是难倒他了,本朝的事他都知道的不多呢,更别提前朝了,他连前朝长啥样都不知道,于是便苦笑着摇摇头,“你跟我说说看。”
    张泽生见安小楼这反应,禁不住有些吃惊,在他心里,安小楼可是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文能武的全才,当兵的这段时间里,只要有空安小楼就会跟大家讲一些他们从没听到过的新鲜事儿,说一些他们从没去过的地方的风俗人情,可没想到他竟然连前朝的事都不知道,这倒是当真有些奇怪了。不过虽然心里头有点疑问,张泽生还是没做深究,他缓缓的向安小楼讲述起他自己的身世来。
    “前朝皇帝姓李,而我们家族也行李。”张泽生先说的这句话,让安小楼心里头一咯噔,这可了不得,这家伙不会是前朝皇族吧?果不其然,张泽生接下来的话让安小楼心头更是吃惊了。
    “我们便是前朝皇族一脉。”张泽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是有些疑虑的,也难怪,毕竟这是一件惊天秘密,前朝啊,还是皇族遗脉啊,这要是让军中人知道了,让现在的樊家知道了,也不知还有张泽生的活路没。不过听归听,安小楼也权当是个八卦来听,他虽然对张泽生这孩子挺信赖的,但是毕竟这事儿太大,他也不敢全信。
    “为何改姓张呢?”安小楼压低嗓音问道。
    “当年明祖被杀,京师城破,我的高祖便带着家小连夜从秘道逃亡出来,隐姓埋名,在一处叫做高家庄的地方置办了田产宅院,从此改姓张,而我们李氏皇族其他的人,都被杀害了。”张泽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安小楼本以为这孩子会义愤填膺一副苦大仇深背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潜伏军营伺机报仇的模样呢。
    “然后呢?这跟你投军有什么关系呢?”安小楼禁不住又问道,他心里头想了千万种可能,其中最大的一种,也便是这张家,或者说李家,想要借此机会翻身,那到时候天下可真的就大乱了。对于樊家和李家,安小楼心里头还真没个概念,不过按他这大半年来的生活经历来看,这大夏王朝还算是个太平盛世,虽然也有那贪官污吏,但是那毕竟都是极少数,多的,还是像文中信和唐尔正这样的官吏,至少在苏州是如此,而他目前所接触到的燕王看起来似乎也不错,当然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关于政治方面,安小楼从来都不是个多精明的人。
    张泽生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拿在手里划拉着,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安小楼,用很是奇怪的口吻问道:“安大哥,你相信我么?”说完,他便用一种很紧张的神情一直看着安小楼,似乎很是期待又很是害怕从安小楼的嘴里得到答案。
    安小楼看着张泽生,他点了点头,这一点安小楼没说谎,他对张泽生虽然谈不上百分之百的信赖,但是基本的那点信任还是有的,至少他相信若是上了战场,这张泽生绝不会是那种丢下战友只顾自己逃命的主。
    看到安小楼点头,张泽生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接着说道:“我们家族就这样悄悄的繁衍下来,但是人丁一直单薄,直到我这一代,才算有了两个男丁,而我是长男。”
    安小楼看着张泽生,他隐约觉得这个少年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此时此刻一派深沉的张泽生,竟让安小楼感觉有些陌生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无意间的一问,竟然能问出这样一个惊天的大秘密来。
    “高祖曾祖他们,都只是想着能够苟且偷生,存活下来已经十分的幸运,对于复国一事,他们倒是不怎么关心。”张泽生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安小楼将之理解为嘲弄。
    “可到了祖父这一辈,他的心思起了变化。”张泽生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的在地上胡乱画着,不多时,安小楼便看出门道来,张泽生画的那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就在这沙地上,就用一根枯树枝,这小子竟然能画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猛虎来,这让安小楼心头对张泽生又多了几分了解,看来这孩子从小就受到很系统很全面的教育,而且他本身也是极聪明极有天分的孩子。
    “变化?”安小楼心头一沉,他真的担心自己的担忧应验了。
    “是的。”张泽生点点头,“他想要复国,一直到现在都想。”张泽生嘴角的那抹笑容从嘲弄变成苦涩。
    “这个……”安小楼沉吟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姑且不论张泽生以及他所说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就只单纯的拿他所说的那件事来说,就让安小楼无言以对。他还能说什么呢?说白了,这是别人的家务事。
    “到了我父亲这里,这种想法更加浓烈,从小到大,我和弟弟便老是听到他跟我们讲述前朝的事。”张泽生有些茫然的说道,“虽然我是李朝的后代,但是毕竟我生活在大夏,我没觉得大夏有什么不好,所以当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我的使命和职责便是推翻樊家时,我吓坏了。”
    听到这里,安小楼心里禁不住想道:“废话,能不吓坏么?哪能这样对孩子说话呢,这不是把孩子往断头台上推么?这李朝灭了都两三百年了,大夏根基稳固,别看现在岐王闹革命,但是早晚还是会被平息下去的,虽然战事在即,但是依旧不能把这个大夏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安小楼想得没错,因为接下来张泽生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安大哥,我一点都不想重建李朝。”
    “为什么?”
    “我没有那个本领。”张泽生倒是说的很痛快,“得民心者得天下,李朝当年之所以会败给樊家,还不是因为丧德失心么?我从小熟读历史,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我爹和祖父不那么想,他们固执的认定自己是皇族后裔,就该统领天下所以……”
    “所以什么?”安小楼紧张起来。
    “所以从我父亲还小的时候,祖父便开始斥资置办兵器,并在家里驯养了一批家丁,而这些人说的好听是家丁,其实是……”张泽生缓缓说道。
    “慢着。”
    就在张泽生想要继续往下说时,安小楼果断的打断他,然后淡淡地说道:“别再说下去了,还有这件事你以后也别对任何人再提及了,你也别管我信与不信,总之你就当我没问过,你也没说过。”安小楼站起来,拍拍屁股,这话说的不该说,听的也不该听,他知道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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