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替那二郎山的三当家的切开脓疮挤出脓血之后,安小楼的心里一直都是忐忑的。这虽然已经是初秋时节,可是天气依旧闷热,时不时的还要落些雨来,二郎山上更是潮湿无比。潮湿与闷热正是滋生细菌的温床,山匪们的生活多半都是随性的,这也就意味着白面书生那敞开的创口极容易感染。虽然安小楼嘱咐他不要让伤口沾水,不要剧烈活动导致出汗,但是有些事是安小楼无法阻止的,他此时只能是在心里头暗自担忧着。
    做好手术之后,白面书生将安小楼和那依旧昏迷的刘幼军安排在一间茅屋里。虽然茅屋条件简陋,但是比之先前在山洞中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了,至少这里有桌子有床。临近中午的时候,外面开始打雷闪电,山里的雷电安小楼还是第一次看见,那种震撼人心的情景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尤其是当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劈开了一棵树之后,安小楼的心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眼皮子跳啊,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俩眼皮一起跳又算怎么回事呢?”安小楼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子上的大茶碗。
    雷电过后,雨很快就来临了,安小楼禁不住开始担忧起伙食营的事儿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担心一个人——玉玲珑。他是了解玉玲珑的。安小楼知道在昨天战斗的时候,玉玲珑一定是在远处观望着的,她也一定跟了来,只是现在她人在何处安小楼还不晓得。
    “这该死的战争,何年何月能够恢复平静的日子呢?我的七儿和三好,你们又在哪里呢?”安小楼悻悻地想道。
    就在安小楼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进来个人,这人手里端着托盘,盘子里是几个土豆和一碗粥,这已经是寨子里比较好的伙食了。这送饭来的人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恩……恩公……”原来这送饭的人正是牛大志。
    “啊,牛大哥。”安小楼一看到牛大志,稍微打起一点精神来,“别老恩公恩公的,其实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一切都还要靠你自己的。”
    这牛大志为人老实,和这样的人相处,安小楼感觉十分踏实,自然也就不忍心去欺骗他或者给他太多的希望,免得他到时候失望。
    “不……不……”牛大志一边把饭菜往桌上捡,一边说道,“恩……恩公就……就是恩公!”
    望着牛大志那颇有些倔强的样子,安小楼有点哭笑不得,他点点头无奈道:“那好吧,你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对了牛大哥,这山下可有啥动静没?”
    牛大志摇摇头。
    “没有动静?”这个消息让安小楼感到十分意外,按道理说这燕家军有一员大将被抓,肯定是要来要人的,可是一直到现在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却依旧十分安静,这有点不同寻常。安小楼摸着下巴,沉思着,该不会是王茂生那不要脸的老小子又在鼓捣什么恶心事儿吧?安小楼心里暗暗的想着。
    “恩……恩公!”牛大志把饭菜都捡完之后,两手拿着托盘,十分拘谨的站在安小楼身边,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志有……有件事……”
    “嗯?”安小楼抬起眼看着牛大志,“啥事儿啊?你说吧,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哎!”牛大志一听安小楼这么说,赶忙点点头,“我想……请……请……请恩公帮……帮……帮我把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解开上衣,露出身上那脓疮。
    看到这里安小楼心里清楚了,牛大志肯定是看见自己为那白面书生医治脓疮,所以也想来求他把自己身上的脓疮给削掉。安小楼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伸手抓起一个土豆,皮都不剥的就往嘴里塞,塞完一个土豆他才看着牛大志说道:“牛大哥,我并非大夫。”
    牛大志不说话,又或许是太着急说不出话,总之他双手搓在一起,面红耳赤的看着安小楼,那双眸子里满是期盼。看着牛大志的眼睛,安小楼再度妥协,他叹了口气说道:“罢罢罢,我就再冒一次险。”
    牛大志听到安小楼这话,顿时就开心不已,他向安小楼竖起大拇指,傻呵呵的笑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安小楼于是吩咐他准备好了一应的东西,决定再动一次手术。这脓疮看起来不是大毛病,但是放在身上确实是十分打熬人的。
    雨渐渐的从毛毛细雨变成了珠帘一般粗细,从天空中往二郎山倒灌下来,满山的翠木山石都被洗刷的无比鲜艳。安小楼将满是鲜血的手在盆里清洗着,这一次他是替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医治脓疮。那脓疮长在孩子的大腿内侧,虽然只有蚕豆大小,但是走一步都会被磨到,孩子几乎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他看着心疼,就忍不住给他做了,这已经是这一天的第十一个了。
    “安公子。”白面书生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看来那手术还算是成功的,“没想到折磨我二郎山多年的疾病竟然被你治好……”
    “哎,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安小楼一摆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病我充其量只给你们医好了一半,剩下的一般要看你们和老天爷了。”
    “此话怎讲?”白面书生看着安小楼,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非同寻常,至于哪里不一般,他还真说不出来,若是非要他找出一点来,那便是他觉得安小楼的眼睛十分有神。
    “你这个!”安小楼指着白面书生胸前的伤口,自从手术后,白面书生就没穿上衣,打着赤膊将伤口用纱布缠了起来,此刻他胸前的纱布早已被血给浸透了。
    “你这个伤。”安小楼顿了顿说道,“搞不好就会感染。”
    “感染?”白面书生忽然就明白了,他明白为啥会觉得安小楼与众不同了,因为安小楼说的许多话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嗯,感染。”安小楼指着这屋子说道,“你们在二郎山的居住环境十分的简陋,到处都是潮湿的闷热的,这样的条件使得你们身体内淤积了过多的湿毒,再加上你们的食物又比较简单,所以会导致整个二郎山群体性的爆发这个疾病。按理说这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平时多注意一下卫生就好。偏偏这一点对你们来说是最难的。”
    “哦?”白面书生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们虽然盘踞在此十多年,但是这山上却没有什么变化,房屋稀少,人口却越来越多,许多兄弟都只能去山洞凑合睡觉……”
    “是啊,所以我刚才说了,这伤能不能好,要看你们和老天爷了。”安小楼点头道,“你们要么即刻就开始伐木建房,改变目前的居住环境,不过这一点我想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要么就离开二郎山,另寻一处幽静的所在,自耕自种,重新做回寻常百姓。至于老天爷那一关,手术后会发生什么事,只有他老人家才知道。”
    安小楼的话让白面书生久久沉思着,却又沉默不语。
    安小楼可没打算对这帮山匪招安劝降,他只是单纯的从那病情出发,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小喽罗手持一只羽箭急匆匆的走进来,将那箭交给白面书生,嘴里说道:“启禀三当家,这是山下的官军送来的信!”
    “信?”白面书生一愣,随即冷笑道,“他们终于是忍不住了啊……”
    “怪哉!”安小楼也忍不住说道。
    “安公子有何高见?”白面书生将那箭拿在手里把玩着。
    “没有……”安小楼摇摇头,心中却在猜测着这封信的来历。
    白面书生将绑在箭尾的那封信拆下来,展开看了一遍,然后将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闷响将一旁沉思的安小楼给吓了一跳。
    “岂有此理!”白面书生面色冷峻,眼神中似乎有怒火将要喷出,他这突然间的情绪变化让安小楼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安小楼很想知道这信上究竟写了些啥,但是他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他知道此时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冷静,还有就是尽量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安小楼虽然觉得白面书生很可以交来做朋友,却也知道目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微妙而尴尬的,表面上他们是敌对的关系,事实上安小楼却是在帮他们,而山匪们对安小楼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便是连那个马屁精见到安小楼都会笑嘻嘻的来讨好他了。
    “大人……末将作战不利……”这时躺在一边床上昏睡不醒的刘幼军忽然用官话说了几句梦呓。
    “你还想着你的大人呢?或许你的大人都不想让你活着了……”白面书生转头看向床上的刘幼军,嘴里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故意说给安小楼听一般的嘀咕着。
    听到白面书生的话,安小楼心里头已经有数了,这封信所传达的信息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否则这白面书生也不会如此震怒。他背着手走近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帘,心里忽然就觉得闷闷的。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首中学时学过的词忽然间就蹦出了安小楼的嘴巴,也许这几句诗词此刻最能表他的心境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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