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很快到了阳春三月,这段时间整个大夏似乎十分太平,倭寇没来了,各方边境也很安稳,朝廷里的事儿也很顺利,整个国家渐渐的进入了那种享受太平年的气氛中。
    安小楼心里记挂着七儿,每日必去报道,就算七儿对他不理不睬,他也抱着不会心不死心不怕丢脸不要脸的决心去,在这样的猛烈攻势下,这一天他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清平公主要微服去相国寺烧香还愿,这消息被安小楼听到了那还了得,他慌忙回到家中,在衣柜里一通乱翻。
    “祖宗,你在找啥呢?”三好从外头进来,看到满地满床乱腾腾的样子便赶忙喊道。
    “找衣服呀,今儿个她要去上香还愿。”安小楼说道。
    “谁?”三好一愣。
    “还有谁啊,咱们家七儿呗。”安小楼笑道。
    “哦哦,那我来找,我来帮你找!”三好一边说着就一边去翻衣柜。
    安小楼的衣服绝大部分都是放在三好这里的,因为平日里他的衣服都由三好亲自洗净熨烫折叠整齐,要穿时就给他送到床边,自从有了三好这个能干的媳妇,安小楼已经渐渐退化成一个生活白痴了,大学四年工作三年练就的独立生存能力完全都丢到爪哇国了。
    “看这件好不好?”三好手里拿着一件红色长袍问道。
    “不好不好!”安小楼猛摇头,“太花哨……”
    “那这件呢?”这一次是一件黑色长袍。
    “不好不好,太老气!”安小楼还是一个劲的摇头。
    “天哪,你比女人还挑剔。”三好无奈道。
    又挑挑拣拣半天,安小楼终于找到一件白色带暗花的长袍,他比在身上兴奋的问三好:“媳妇儿,这件如何?”
    “嗯嗯,安大哥你穿上一定英俊潇洒!”三好看了也是眼睛直冒桃花,可是她看到安小楼即将穿上漂亮的衣服去会别的女人,心头就有些不舒服,尽管这个女人还在她之前。
    安小楼一边对着铜镜换衣服,一边注意观察三好的表情,当他看到三好脸上的落寞后,便转身抱住三好说道:“好儿,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是独一份,你们每个人在我心里都是一等一的重要!等我把七儿找回来,咱们一家子就离开这里,去过咱们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三好伏在安小楼胸前,嗅着他身上那独有的味道,渐渐的沉醉在里面:“我怎么不放心?这一辈子除了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那不就得了?来给爷笑笑!”安小楼摸着三好的下巴故作声势的说道。
    安小楼那滑稽的表情引得三好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看看外头已经将近正午,便推着安小楼往外走:“快些去吧,公主可是早就到相国寺了吧。”
    “对对对!”安小楼忙不迭亲了三好一口,然后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去。
    相国寺是燕京城方圆百里最大的寺庙,也是全国最有威望的寺院,乃是著名的禅宗圣地,寺内主持吃皇家俸禄,官居从一品,说白了,这也就是皇上家开的。
    虽然相国寺地位如此,但是也对寻常百姓开放,借着这皇帝家的声望,再加上相国寺本身的威望,这里一年四季是香火不断,安小楼站在阶前,瞪着眼睛看着那四个鎏金大字——大相国寺,心里暗暗的想道:“这里的主持,一年得捞多少外快啊……”
    他眯缝着眼看完周边环境,相国寺金碧辉煌古色古香这自不必提了,单单说这周人络绎不绝的人群,这些善男信女们三三两两挎着提篮,满脸虔诚的踏进那寺庙山门,见炉烧香,望佛就拜。
    “唉,善男信女多了好,大家都相信报应不爽,再去做坏事的时候就会心有顾忌。”安小楼轻轻叹道,“总比眼睛里只有那钱和权要来的强。”
    他正这么说着,忽然间就从那浓重的香烛味中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是七儿身上的香味。安小楼可没有狗鼻子,但是说来也怪,七儿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就算隔了老远他也能闻出来。
    安小楼顺着那香气一路往前寻找着,终于在一个偏殿门口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七儿出来只带了一个宫女和两个乔装过的小太监,此刻宫女和小太监正跟在她身后跪拜着。
    这偏殿里人不多,大概清平想要自己静一静,在礼过佛之后就对宫女和小太监说道:“我要在这里静一静,你们出去等我。”
    “可是公主……”小太监分明就不放心她独自在殿内,而且他们根本就是燕武皇帝派来监视清平的,因此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出去了。
    “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不是?”清平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吓得那三人慌忙抬脚出门。
    安小楼见七儿在里面,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还有几分害怕,怕啥?不就是怕七儿不搭理他么?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脚想要进门时,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拦住了:“唉唉唉!干嘛呢,谁允许你进去了?”看他的样子估计一向也是骄横惯了,一副‘你若进去我就吃了你’的架势。
    “怎么着,这殿门大开着不是给人进的么?”安小楼也瞪起眼,他的气势可是非同凡响,岂是这小太监能敌得过的?那小太监一见他这样,便要发作,又被旁边一个人给拉住了。
    “算了算了,我们仔细盯着点就是了,不要惹是生非,小心回去……”那小太监小声说道。
    安小楼大模大样的走进殿内,跪在与清平隔了一个位子的蒲团上开始叩头,一边叩头一边嘀咕道:“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们夫妻早日团聚,保佑我们一家大小平平安安!”说完他又咚咚咚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清平双手合十,轻轻闭着眼睛,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诵经,可是她的声音太小,尽管安小楼凝神仔细去听,也未曾听到只言片语。
    安小楼斜着眼看了看七儿,也学她的样子合十嘀咕道:“回首来时路,不见旧人只见城……菩萨你若将我的七儿还给我,便是让我立时去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安小楼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被七儿听仔细,又不被外面的宫女和太监听清楚。
    然而跪在另一边的清平公主依旧是无动于衷,她就那么静静的跪立着,一动不动,宛若一尊泥塑。
    安小楼见七儿无动于衷,又嘀咕道:“菩萨啊,你千万保佑我,莫教我家‘天涯芳草无归路’……”他这一声说的是肝肠寸断,旁边若是有人听了,估计也会落下泪来。
    清平公主又跪了片刻,然后站立起来,转身往外走去,一言未发。
    “小姐,我们回吗?”安小楼听到宫女问道。
    “回,不过我要先去如厕。”清平淡淡的说道。
    “那奴婢陪您去。”宫女说道。
    “不必了,我自去就是,你们在此间等我。”清平说道。她的话语声音都不大,却又有着天生的威严,那种口吻令这些奉命来监视和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违抗。
    按道理说这样的话语应该是小声再小声才对,可是偏偏清平那声音要大不大,要小不小,刚刚好被安小楼听在耳朵里,他心里一动,又装模作样的烧香礼佛,跪拜过后,也站起身来抬脚出门,假装往旁边走去。
    安小楼人虽然走出偏殿,眼睛却始终在清平身上,他的心咚咚咚的急速跳动起来,特别是当他看到七儿独自一人向茅厕方向走去时,心里更是狂喜不已。这么久以来,就连从塞外到京城的这段路上,他都没什么机会和七儿单独相处,更别提互诉衷肠了,现在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么?
    安小楼主意已定,便看准七儿消失的方向匆匆追了过去。这里是大相国寺的偏院,里面有数间干净茅厕。不过就算这里的茅厕再怎么干净,这年月那味儿也够薰人的。安小楼就在这茅厕外溜达着,寻找七儿的踪影,可是找遍了整个院子他也没看到七儿在哪里。
    往日里这茅厕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今儿个倒是奇怪,除了刚才有个男子进来撒尿之外,没有其他人出入。安小楼径直走过这些茅厕,往院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笨:“笨蛋,她说来上茅厕,总不会真的是在上茅厕吧?”
    转过茅厕是一个小花园子,花园子被一条石子路分为两半,左边种植的都是一些花花草草,中看不中用,右边却是一架一架的葡萄藤。
    安小楼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那可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么?他匆匆的疾走两步,来到那葡萄架下,这里还真是好,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算是隐蔽了。
    “七儿……”安小楼站在距离清平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唤道。
    清平听到这声音,肩头一震,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安小楼,到这时候安小楼才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噙满泪水,那模样简直是让人心疼死了。
    “哭啥?莫哭莫哭!”安小楼手忙脚乱,想要伸手去给她拂去泪滴,却又怕弄疼了她,最后就用袖子去轻轻擦拭着,并顺势想要把她揽进怀里。
    原本安小楼只是想要试试看,未必能够成功。因为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清平公主多半是要拒绝他的,不但会拒绝,而且是把他的面子丢在地上,并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才算过瘾。可是出乎安小楼意外的是,清平公主没有拒绝,不但没拒绝,反而轻轻的钩住他的脖子。
    “你才来找我,完了。”清平轻声说道。虽然她是在哭,可是她的声音却无比的冷静,冷静的让安小楼心碎。
    “不迟,只要你我都活着,哪怕是八十岁都不迟。”安小楼断然道。
    “八十岁么?呵呵……”清平轻轻笑着。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明明两个人是深情的相拥,可是她的话语间却又处处充满了绝望和敌意,还有一丝怨恨,大概是怨恨安小楼没有早点来找她。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安小楼轻轻抚着她的发丝说道,“事实上我一直在找你,而且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是公主……”
    “这世间,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清平从安小楼怀里挣脱,此时她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泪水,有的是决绝和清冷,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安小楼。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受他的摆布?”安小楼皱眉问道。清平挣脱他的怀抱时,他并没有拒绝,这个时候,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有用么?”清平轻轻说道,“你我是姑侄,就算我不受他摆布,就算我不去和亲,我们能够做夫妻么?”
    清平的话如同钢锥一样扎在安小楼的心尖尖,让他疼的肝颤。他犹豫着,终于开口说道:“你跟我,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清平一愣,虽然她是背对安小楼的,但是安小楼的话明显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你说什么?”
    “你跟我,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们之间是已经拜过天地的夫妻。”安小楼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都已经做太子了,还在跟我说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清平冷冷说道,“燕武皇帝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会看错自己的亲生儿子?”
    安小楼被清平问住了,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怔了怔说道:“七儿,我知你心,你知我心,只要你相信我说的话,这就足够了……我只能说,我并非真正的太子,我不是樊铮,我是你的猴子,安小楼。”
    “你……”清平转过身,深深的看着安小楼,经历了那半个月的生死相依,她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决堤了。她望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这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眼泪终于再度绝堤而出。
    “你为什么比他后找到我?”清平质问安小楼。
    “七儿,我只想知道,你真的是公主吗?”安小楼认真的看着她。
    清平愣了愣,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我的师父就是我的亲娘,当初她曾与太上皇有过一段幸福的辰光……”
    “原来如此……”安小楼恍然大悟,难怪那时他总觉得那对他充满敌意的女人跟七儿有几分神似呢,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告诉我,你的武功呢?以你的身手,这样的皇宫高墙是绝对困不住你的。”
    “武功?”清平凄惨一笑,“若是你的娘亲被人拿做人质,你还能想着独自逃生么?那个燕武皇帝要挟人的手法多的不胜枚举,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
    安小楼听到此话感到心中有些吃惊。虽然他早就察觉出来这皇帝不是善茬子,但是却没想到他会绝情到这种程度,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妹妹做这种事?
    “怎么,你不信么?”经历了这许多之后,清平已经变得对许多人和事都不信任了,现在看到安小楼在那里思虑不动,心头便有些恼怒。
    安小楼忙道:“怎么会不信……我信你!”他确实相信七儿,就跟相信自己一样,现在他想的是,如何让自己和七儿能够逃离目前的这种尴尬境地。
    他已经把自己置于悬崖上了。背后是悬崖,眼前是坦途,而他身上背负着的,却是一家老小的生命安危,此时此刻他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到大家的性命。若是他为了一己之私,贸贸然的丢下皇太子这个尊贵身份,只怕会害死许多人。就算是这样,他和七儿最终也未必能走到一起去,这样做显然不妥。
    “既然相信我,那你还在迟疑什么?我们这就走吧,我们去找娘亲,救出她,然后远离此处。”七儿轻轻说道,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去求过安小楼任何事。
    看着七儿那可怜的模样,安小楼心痛极了,可是事情怎么能这么做呢?
    “七儿,你先冷静一下,我来问你。”安小楼看着七儿的眼睛问道,“你信不信我?”
    “嗯。”七儿点了点头,“我信。”
    “那就好。”安小楼摸着下巴说道,“皇上是否还跟你说起过和亲的事?”
    “有过。”七儿再点头,“再过一个月,我将再一次启程去东瀛,这一次据说是东瀛人派人来接我。”
    “哦?”安小楼有几分吃惊,这件事皇上没跟他说起过,大概除了七儿,他谁也没告诉过吧。燕武皇帝的独断专行,现在安小楼已经大略领教过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七儿道。
    “傻瓜,我要找一个最合适的法子,让我们能堂堂正正的过上幸福的日子。”安小楼说道,他看着眼前的葡萄架,心中渐渐的有了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或许太冒险,但是无论如何他要试一试。
    “什么法子?”七儿问道。
    安小楼轻轻摇头,没有说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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