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平九郎放下手里的孙子兵法,站起来走到舷窗旁边,刚才手下人来报,将在岸边偷听到的话语都说给了平九郎听。
    这年头在东瀛,能找到一个任劳任怨肯做事的忍者已经份属不易,在这任劳任怨肯做事的忍者中,又能挑到一个懂得大夏语言的忍者就更不容易了。不过平九郎运气比较好,他找到了。这忍者是之前跟随足利将军混的,在早些时候,曾被派驻到大夏协助岐王起兵,因此他懂得大夏语言,也就不是多稀奇的事儿了。
    “敌人已经开始按耐不住了么?”平九郎望着外面微风下浪涛阵阵的海水,心里暗自琢磨道。这几天海上的天气不算很好,至少平九郎是这样认为的。三万人的船舰队,在这样细雨蒙蒙的天气里,在海上熬了四五天,许多人都已经叫苦不迭了。因为他们随身携带的粮草只够他们这些人吃三天了。
    平九郎感觉肩头压力很大,不过他同时也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件事关乎他的前途,关乎三万士兵的生死,也关乎整个东瀛的未来,因此他还是在众将士们的抱怨声声中,咬牙坚持下来了。
    “看那安小楼所做的事,以及我军昔日牺牲的近十万将士,此行须得多加忍耐才是。”平九郎背负着双手,凝望着外面雾气蒙蒙的海面,暗暗对自己说道。
    “阿嚏!”这已经是这个上午安小楼打的第三个喷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兀自嘀咕道:“难不成有谁在惦记我?”他手里抓着(是的,只能用抓来形容这个动作了)一只毛笔,脸上手背上衣袖上全都是墨渍,正趴在长案前给皇上写信呢。按照规矩,他每个月必须都得给燕武皇帝写一封书信,汇报一下在高丽的情况和成绩。
    小墩子彼时正在给安小楼研磨,他看着安小楼握笔的姿势和满身的墨渍,尤其是那张脸,简直就跟花脸猫似的,便禁不住要偷笑,及至听到安小楼嘀咕的时候,便开口道:“可不,惦记您的人可多了。家里那么多夫人,外头还有莫军师,再不济都有那么多东瀛人在惦记您呢!”
    安小楼听到小墩子的话,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他,把小墩子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道:“安……安帅,我开玩笑的。”
    “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安小楼啪的放下毛笔,笔尖上的一点墨汁又甩到了他的胸前衣服上,他也顾不得这些个破事,只是背着手在地板上晃来晃去,不时的还拿手指敲打一下自己的脑壳,这是他新近养成的一个毛病。
    最近连日行军打仗,要应付的人很多,要担负的责任也很重,因此安小楼来不来就要闹个偏头疼,每当疼的时候,他就会拿手指头敲打患处。幸亏军队里随行的大夫要是搁在民间,那个顶个都称得上是神医,给他开了几副汤药调理了一下,头疼的毛病倒也轻了许多,但是这个用手指敲头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敌人惦记我呢!”安小楼终于憋出一句在小墩子看来几乎是废话的话,他的心血翻腾着,眼看就要有个计策呼之欲出,可是就好象隔了一层纱,他现在暂时还无法望到其真面目。
    小墩子好奇的看着安帅,心里暗暗想道:“这做元帅的,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可是身上却又有万千苦恼,还是像咱们这样的小兵比较好,只管做好份内事便罢。”
    小墩子心里在想啥安小楼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心潮澎湃着,正暗暗想着之前他和莫颜一起商定的应对之策。
    “那是将计就计,目的不过是为了观望敌人之后的行动和反迷惑敌人罢了,可是敌人行动之后呢?”安小楼皱眉暗暗思忖道。
    小墩子也停止了研磨,他往后一退,一个不留神险些把身后高几上的一个花瓶给碰倒了。小墩子慌忙返身去扶那花瓶,可是桌上的墨汁却四处飞溅了出来,弄的安小楼刚写好的那封信被墨汁染成个花里胡哨的样子,看都看不清了。
    “属下该死,请安帅降罪!”小墩子扑通一声冲安小楼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道。
    安小楼凝眉望着那花瓶,又看了看那封信,心中忽然一亮,暗道:“有了!”他看到小墩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模样,便喝道:“起来起来,不就是弄花了一封信么?我再重新写过不就完了,瞧你那副怂样!”
    小墩子被安小楼这么一呵斥,先是迷惑了,怎么安帅不为花瓶和书信的事责骂自己,倒是为了他跪倒请罪而责骂呢?迷惑了片刻之后,小墩子心里又充满了感激,这可不就是安帅么?安帅也正是因为这耿直的一点,才得到了众人的爱戴不是么?
    “安帅,您怎么了?”小墩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安小楼好奇的问道,他觉得安小楼有点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楚。
    “手忙脚乱。”安小楼嘀咕道。
    “什么?”小墩子一愣。
    “你刚刚弄得手忙脚乱的,我们也给敌人来一个手忙脚乱如何?”安小楼有些兴奋的说道,不过接下来的事儿,他就只能独自在肚子里思忖了:“不管对面带兵的人是谁,他很厉害。几次三番派人上岸骚扰,为的是让我们迷惑,只可惜没有迷惑的了我们……”
    “快去请莫军师过来,就说有急事!”安小楼想到这里,便急急对小墩子吩咐道。
    “哦哦!”小墩子看安小楼那着急忙活的样子,便赶忙跑出去请莫颜了。
    “究竟是什么事?”莫颜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件正在改制的衣服,“你不是住在城门楼子里的么?怎么又回到衙门了?”
    “我有个想法!”安小楼挥挥手,遣退小墩子,便急忙对莫颜说道,“我想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已经让敌人感觉到咱们阵脚大乱了,他们就会趁乱登陆,他们想看什么,我们就给他们看什么,而后再来个出其不意,你说如何?”
    莫颜皱着眉头,将手里的衣服放下,看着安小楼认真的说道:“我说过了,从种种迹象上判断,这个将领不是个普通人,他心思细腻,又善于用计,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稍不留神,就会全军覆没。”
    “这个我自然晓得,所以我们的戏份得做足,否则不足以使其上当!”安小楼摸着下巴说道,“莫颜,这一次,我们俩还得分开。”
    莫颜听了安小楼这话,便定定地望着他说道:“休想,不要再想着把我支使出去,有危险大家一起担待,你虽然聪明绝顶,但是仍不免会犯错,要知道这带兵打仗的事,不是看谁计策好,而是看谁犯的错少,这你自己也知道的。敌人那么沉稳,一直隐藏在暗处,我们找也找不到,就说明他们在减少犯错的机会。我不能走,留下来还能帮你补救分析。”
    “不,我不是让你走,而是让你带着王来顺那只四万人的高丽军队,与我打配合战。”安小楼说道,“这一次敌人来的不知有多少,或许三万,或许五万,或许更多,因此我们必须得分头行动,万一我这边失败了,你还有一线生机。”
    “你记住,不能失败。”莫颜看着安小楼说道,“若是我们失败了,敌人很有可能就反扑到严元帅那边,如今严元帅已经从有限的兵力中分派出两万人给咱们了,咱们不能陷他于险境,所以只能成功。而且万一严元帅那边也……到时候大夏老百姓怎么办?”
    安小楼看着莫颜的面庞,美啊,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颜如玉。那张娇美的面庞上浮现出的,全都是决然的神情,这就是莫颜,淡定、聪慧、勇敢又勇于创新,若是大夏多几个这样的人,或许这个世界的未来,中心将就在大夏这片土地上了。
    “是的,只能成功!”安小楼一挥拳头,对莫颜说道。
    “那么,就让我来听听你的策略吧。”莫颜说道。
    “来!”安小楼兴奋的拉着莫颜往桌前走去,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墨渍是否弄到了人家身上。
    风渐渐的变大了,这已经是第十次,平九郎派人去岸边了。他派忍者去岸边,一方面是为骚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刺探军情,现在根据他们汇报的情况,好像大夏人已经对那些脚印不怎么在意了。据说那些大夏士兵依旧巡逻,值岗,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人在同样的情况下呆的时间久了,心思就会懈怠起来,敌人如此,我们也是如此!”平九郎对大夏士兵的表现十分满意,同时也认识到,他们确实不能在海上再耽搁的更久了,因此便毅然道:“来啊,通知各副将过来!”
    “大人,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两个副将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惺忪睡意。在海上晃动了几天,除了吃喝拉撒可不就剩下睡了么?
    “准备一下,我们要趁夜登陆了!”平九郎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众人心思一阵,一个个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吃惊的望着平九郎,这几天,为了等这一句话,他们两个都不知跟平九郎明着暗着干了多少架了。
    夜色蒙蒙,细雨绵绵,这雨下起来是漫无边际不知停歇,虽然说时间已经接近初夏,但是在这釜山岛上,这时节的雨水打在身上,还是带着些冷意的。
    一队士兵正手执长矛,身披蓑衣,全副武装的在海边巡逻着,忽然间,一阵高过一阵的浪涛声惊的他们纷纷往海面上看去,这一看了不得,海面上密密麻麻一片,全都是东瀛的船舰。
    “呜呜!呜呜呜!”一个士兵愣了片刻神之后,马上就掏出海螺号角,冲着塔楼呜呜吹了一阵,鸣笛报警。
    “来了,他们终于来了!”一群士兵连滚带爬,往塔楼跑回去了。
    平九郎的船队,出现的十分意外,而且速度很快,披荆斩浪,顷刻间就到了岸边,这时候那些士兵还没来得及跑回塔楼呢。
    “快,冲上去!”一队忍者首先下船,为首的一个指着前面的一队士兵喊道。
    大夏士兵虽然是训练有素的,但是比起来这些受到过地狱训练的忍者来说,实力还是差了一截子的,想当初以玉玲珑那样的高手,在一群忍者的围攻下都无计可施,便知这些人的厉害了。
    忍者们很快的就追了上去,与士兵展开肉搏战,结果自然是不出意外的胜利了,十个士兵,东倒西歪横尸沙滩。
    这时候塔楼里的人也接到了报警信号,他们迅速的全部起身,点灯探望,往塔楼上抱着炮弹,然而一队黑衣忍者如从天降,竟冒着炮火冲了上来,在那些守塔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举刀就砍。
    “别别!我们投降!”说这话的是个百户,他率先跪在地上,双手托着自己的武器,向那些忍者哀求道,“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请大爷们手下留情!”
    那些忍者素来都是杀戮惯了的,哪里会对这些人手下留情呢?因此他们冷冷笑了一声,举起手里的武器就要杀死这百户。
    “慢着!”便在这时,平九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这个平九郎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毕竟是出身于没落的武士家族,对于武艺也不曾丢松,因此紧赶慢赶,竟也追上了这些忍者的脚步。上了塔楼之后,平九郎看到那些忍者要杀俘虏,便开口道:“先留着他们!我自有用处。”
    既然主将都发话了,这些忍者自然也不会再去动手,只是在平九郎的吩咐下,把这塔楼里上上下下近七八十号人捆吧捆吧,丢在一旁。
    “东乡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副将走上前问道。
    “全部登陆!”平九郎吩咐道。他又看了看塔楼里的物资,别的不多,吃喝倒是不少,这正合他的意思,因为他们随行带的粮草,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了,此刻最需要的,正是这些物资。
    三万人全部登陆,趁着黑夜的掩护,悄悄的向塔楼靠拢。这些在海上漂泊了许久的人,在初踏上海边沙滩的时候,感觉身子还是摇摇晃晃的,耳畔听着海浪声声,甚至有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到了另外一艘更大的船上了。
    “都准备好了么?”安小楼视察了一遍粮草库,问那千户。
    “回禀安帅,都准备好了。”那千户躬身道,“只是……”
    “只是什么?”安小楼眉毛一立,此时他可容不得任何‘只是’,他要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万无一失。
    “只是这么多粮草这样处理,属下等心里不舍得!”那千户说道。
    “呵呵,这些许粮草,不足挂齿,以后我们会有更多。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这些粮草,我们就钓不到鬼子!”安小楼笑着拍了怕那千户的肩膀,安抚道,“兄弟,你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其他的就不要多考虑,另外吩咐你手下的兄弟们,这几天只吃随身带着的大饼,其他的东西碰都不要碰,明白么?”
    “是,属下明白了!”那千户躬身道。
    大概是突袭的缘故,再加上前段时间平九郎的攻心战术成功,因此当东瀛军队忽然出现在几个塔楼上时,那些守塔的士兵显得那样慌乱而束手无策,几乎几座塔楼,都是不战而降,这令平九郎十分满意。然而令他更满意的是,几座塔楼里,无一例外的都储存着大量的粮草,大概是大夏将军为了这些士兵生活无忧,所以一次性给他们分派了这许多粮草。
    这个夜晚,东瀛人都激动了,许多士兵拿着碗筷等开饭,不过平九郎却道:“先慢着,大夏人诡计多端,谁知道这些粮草里会不会有问题?需要先尝试一下!”
    尝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试验品,而平九郎并不缺乏试验品,反正他手边随手一抓,就是一把俘虏。其实平九郎并不是个仁慈的人,他之所以留着这些俘虏,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设想。
    “你,吃!”一个忍者揪住一名士兵,逼迫他吃下一碗饭菜。那士兵哆哆嗦嗦的在东瀛人的监视下吃掉那饭菜,最后一抹嘴打了个饱嗝,那些东瀛人又看了他半天,见他活蹦乱跳没什么事,这才放心的嘻嘻哈哈去煮饭了。
    在船上的时候,包括平九郎在内,这些东瀛人每天吃的都是咸鱼下饭,咸鱼吃多了,他们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要变成咸鱼了。而这塔楼上有不少的蔬果,白菜土豆面条大米,甚至还有一摞摞的大饼。
    这些东西未必合他们的口味,但是一定比咸鱼好吃的多,就连平九郎也吃了两块大饼,用白菜土豆煮了一锅汤,汤里再加上他们随身携带的咸鱼,感觉味道好极了。
    “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副将看着平九郎问道。
    “要镇定!”平九郎道,“只有镇定,我们才能取胜,这剩下的时间,到明天上午,好好休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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