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万物萧条,百花凋零的御花园值此国丧之际而人迹罕至,所以从一扇不起眼的角门破门而入后,迅速行进的队伍并没有被任何宫人发现,而是毫无阻碍,一路畅通地穿过规模不小的御花园,从最后面的关雎宫而入,一路向南,依次经过永福,麟趾,衍庆各宫,一直奔向遥遥可以望见凤凰楼的清宁宫。
    足足将近三千人,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们整齐而迅速地开进后宫,终于有三三两两的宫人们惊愕地看到这一幕,但是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直接颤抖着身躯就地躲避,或者直接跑回自家主子的宫里去报信,却没有一个人妄图质问或者阻拦这支显然来势汹汹的队伍,她们惊恐地猜测着,今日果然不同寻常,肯定要有大事发生了。
    计划格外顺利,经过永福宫门前时,我特意透过敞开的院门往那个不大的院子里望了一眼,可惜什么也没有看见。按理之前经过的军队那节奏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不可能不传入永福宫的这位主子的耳畔,尤其她又是如此机警,莫非早早地躲在屋内躲避风头?我轻蔑一笑:庄妃娘娘,不管你是否串通了什么两黄旗大臣,什么郑亲王礼亲王,妄图用各种把戏来把你的儿子推上皇位,最终都将化为泡影,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就算饶再多口舌,耍再多招数都没有用!
    在即将进入清宁宫之时,旁边的阿山轻声向我询问道:“福晋,待会儿若是皇后娘娘出来阻拦,奴才等该如何应对?”
    我明白他是要我表个态度,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略一思索,这个时候还是最好不要得罪一些不相干的人,毕竟树敌太多决无好处,而哲哲即将又是铁板钉钉的“母后皇太后”身份,还是尽量客气点好。
    “时间紧急,我们当然不能给她出面阻拦的机会,待会儿我们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低头,加快脚步冲过去就是了,我们千万不要让她认出来,只消叫她不熟悉的面孔回答说是前庭崇政殿有人意图谋反逼供,我们这是赶去围剿,顺便为大行皇帝护灵的。”
    由于八旗之中惟有正黄,镶黄二旗才可以卫戍宫禁,虽然按规矩他们不能随便进入后宫,但是眼下正值非常时期,前庭的消息途径几乎统统被封锁住,于是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们即便对于两黄旗的护军突然进驻而感到意外,但也不至于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于是为了谋取这一便捷而争取时间,我一早就令所有两白旗的甲士换成两黄旗的装束,实施从后宫而发的突袭;而真正的两红旗军队则负责从正面佯攻大清门,他们已经换上了两白旗的装束,这样容易造成一个假象,就是两白旗在盛京的主力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可以成功吸引皇城外围的两黄旗军队前来抵御。
    “喳。”阿山喏了一声,然后又到前面指挥去了。
    不消片刻,大批“两黄旗护军”已经悉数进入清宁宫,这里的凤凰门是后宫与前庭之间唯一的通道,所以必须要经过这里。很快清宁宫那并不算小的院子统统被甲士们挤满,手持硬弓强弩的射手们已经开始一步几级台阶地登上整座皇城的制高点凤凰楼,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落在木制的台阶上格外震耳;而其余甲士则直接奔向不远的凤凰门,我正想随同前去时被谭拜制止住了:“福晋,您还是留在这里等候佳音吧,前面必然会动起手来,到时候可是刀箭无眼哪!”
    我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大批甲士如同汹涌潮水一般向凤凰门涌去,正准备登上凤凰楼俯瞰局势全景时,后面一间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哲哲惊诧不已的目光。
    她起先满眼怒气,似乎正准备训斥一下这些没有规矩,不知道是由谁指使敢明目张胆地直接涌入后宫,吓得宫人们心惊肉跳的护军们,可的确是异常的巧合,她居然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我,顿时错愕非常:“熙贞?!怎么是你?你带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本来我发现是哲哲之后立即转身,准备埋头隐匿在众人中,却被她一下子揪了出来,不由得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但是又不好装作没有听见,也不能装作熟视无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分开人群,出来行了个礼:“奴婢恭请娘娘金安!”接着故意环顾一下四周,用恭敬的口吻道:“眼下局势混杂,还望娘娘暂且还宫歇息!”
    哲哲望了望正在急速行进的“两黄旗护军”又看了看我,顿时明白了一大半:“你,你竟然私自带兵入宫,还有这些人,是不是两白旗装扮的?”接着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睿亲王怎么可能这样”
    我尽量回避着她的目光,用刻板的语气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不关睿亲王的事,是奴婢听说有人在前庭意图不轨,企图逼宫甚至胁迫众王公就范,万不得已方出此下策的,还望娘娘见谅!”
    “什么?是谁胆子这么大,胆敢在大行皇帝灵前图谋不轨,强行逼宫?”哲哲更不敢相信了。
    “此事千真万确,不是谁的胆子大不大,而是他们确实已经这样做了,要不然娘娘以为两黄旗的人把宫禁之内处处把守森严,牢牢封锁消息,究竟是准备在娘娘等的目光范围之外作些什么呢?您真以为他们就是先皇忠心耿耿的臣子?恐怕他们早就被某人利用或者说干脆已经投靠某人,协助其图谋不轨吧!”情急之下,我的语气也没有平常那么柔和了。
    哲哲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豪格虽然一向粗莽,但也不敢如此乱来吧?也许两黄旗也只不过是想在此非常之旗加强戒备罢了,逼宫叛乱的事情还是万万不敢做的。”
    “娘娘若是不相信,就请随我上楼一观,究竟形势如何,一目了然,就不用我再加解释了吧!”我说着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哲哲抬眼望了望上面已经布满了手持弓箭,正潜伏待命的甲士们,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仍然半信半疑地登上了台阶。我紧随其后,由一大帮侍卫们簇拥着跟了上去,一层层楼梯地转过,终于到达了最顶层,这时前方大殿以及广场上的情形已经是一览无余。
    “啊!”哲哲看清下面的一切后,禁不住轻呼一声,然后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那殿前起码也有三个牛录的护军吧?他们难道真想造反?”
    “造反虽然未必,但是单纯‘护灵’的话也不需要这么大的架势吧?”我在旁边悠悠地添油加醋道:“睿亲王正是极力避免这自相残杀,内讧乱国的情形出现,所以特别再三吩咐属下们不得轻举妄动,可惜总是有人不肯安分,还妄图用武力胁迫众位王公,眼下他们如此咄咄逼人地将大殿团团围住,想必里面的各位王公们正如坐针毡吧?”说完之后指了指宫墙外的大批正持刀张弓,盛气凌人的巴牙喇兵们,果然不出我所料,索尼和鳌拜确实开始行动了。
    “这这可怎生是好?”哲哲显然有些委决难下,因为她现在很难判断出究竟谁对谁错,毕竟我也只是一面之词,但是要她相信我是在纵兵谋反,这的确有点难度。
    “娘娘,时间紧急,恐怕我没有办法对您详加解释了,”眼见楼下的队伍已然全部赶到,潜伏在宫墙边静静地待命;周围的弓弩手们也悄悄地搭箭上弓,如同蛰伏的野兽一般注视着杀伤范围之内的猎物。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以雷霆之速打开凤凰门,来个神兵天降,到时候猝不及防,人数又占劣势的两黄旗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我正准备抬手下令,哲哲急忙按住了我的手,紧张惶急道:
    “难道非要杀个血雨腥风,伏尸满地吗?罪过啊”她满脸不忍,就差念“阿弥陀佛”了“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束甲厮杀,这可怎么得了?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要想不流血,不死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索尼和鳌拜下令撤军!因为眼下国无君主,各旗自行其是,属下将士除了他们的命令,其他一概不管,我能怎么办?”我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哲哲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雍容稳重,也不怪,毕竟是久居宫廷的女人,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兵戈相对时,确实会乱了阵脚,没了主张“那我这就下懿旨,令他们立即撤军,或者将索尼鳌拜他们叫来,亲自命令他们撤出宫禁不行吗?”
    “索尼鳌拜他们既然附从肃亲王逼宫,协助其谋取皇位,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怎么可能未达目的就提前收手?恐怕此时娘娘的话他们也未必肯听了。如果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殿内的王公们要么被迫同意肃亲王登基,要么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肃亲王也是先皇之子,同样有权继承大统啊!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呢?”其实谁登基,对哲哲都没有太大影响,她依旧稳稳地做她的“母后皇太后”所以她极不愿意我为多尔衮争皇位而引兵与外面的两黄旗厮杀,弄个血流成河的。
    我胸中不禁涌起一阵不忿:这年头,有几个人能为他人着想的?不过是自营私利而已,有何必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忍不住暗骂一句:妈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大家都不仁,我就不义一次又如何?如果我再作壁上观,不肯推多尔衮一把的话,可能就真的陷入历史的那个循环了。
    “正是因为结局是‘你死我活’,所以才要争!是到如今娘娘就真以为睿亲王是为了皇位而争吗?您有没有想过,肃亲王如此忌恨我家王爷,一旦谋位得逞,我们这干人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正说到一半,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很快一名侍卫赶来,附在我的耳边禀报数句,我立时变了脸色,面对楼下已经箭在弦上,只待令下的武士们,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手势。
    立即,门闩早已经被撤掉的凤凰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两白旗的精锐护军们纷纷扯掉身上的黄甲,露出里面的白色铠甲,犹如冲破了闸门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呐喊着向近在咫尺的崇政殿冲杀而去,立即将大殿周围的两黄旗士兵们团团围住。由于黄旗兵猝不及防,仓促应战,人数又占了劣势,很快被三倍于他们的白旗兵们砍倒了一片,并且一步步逼向一处,气势凌厉地层层包围起来,***越缩越小。刀刃撞击声,肢体被穿刺声,厮杀呐喊声,垂死惨叫声交集在一起,格外惊心动魄。
    哲哲探头望了一眼宫墙外的惨烈景象,顿时眉头一簇,显然不敢再看,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她忿怒地盯着我:“你,你怎么就真的下令了?你知道你这么做将会是什么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
    我转过头来“不行,来不及了,刚才来人禀报,索尼鳌拜他们已经快要将刀刃架在各位王爷的脖子上了,您难道愿意看到他们把爱心觉罗家的男人们都杀光吗?这样才叫慈悲?”
    哲哲噎了一下,无语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也许,也许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啊!”“再犹豫个片刻,恐怕主意想出来了,那边肃亲王已经登基了,呵呵”我冷笑着望着崇政殿的飞檐斗拱“这皇位,确实是个好东西,这么多人都不惜撕破脸皮来争啊!只可惜,胜利者只能有一个!”接着隐去了下半句,我将这下半句在心中说了出来:“那就是我的男人!”
    这时眼见远处的其余两黄旗护军们已经远远看到了这边突然的变故,慌忙仓促地赶来救援,眼见离双方正在厮杀的战圈越来越近了,若是让他们汇入格斗的大军中,敌我难分,这个居高临下的俯射点就失去作用了。我对周围的弓弩手下令:“快开弓!不可让他们接近!”
    “喳!”众弓弩手早已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听得我一声令下,立即结束潜伏,从窗口微微地向上起了起,探出头来开弓射箭,顿时一片片箭簇离弦而出,迅速地向远方的黄衣军队中掠去,构织成一大片急具杀伤力的矢雨,将倒霉的黄旗兵当头笼罩,顿时如同收割下的麦穗一般,倒下一大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当然两黄旗的巴牙喇号称最为精锐厉害的护军,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又被打了个被动,但是也很快反应过来采取合适的对策,抵抗得异常顽强,所以无法在一时间将他们全部剿灭殆尽。这边大殿前的白旗兵进展颇为顺利,已经开始逐渐渗透,开始进行分割歼灭的战斗。随后赶来的黄旗兵尽管被射倒了不少,但他们立即敏捷地隐藏躲避在栏杆,石狮等可以遮挡箭矢的后面,开始射箭还击。由于大殿周围已经是鱼龙混杂,双方战作一团,为了避免伤到自己人,他们只得向我这边所在的凤凰楼仰射,但是由于被楼上绝对强势的箭雨覆盖,所以他们的收效微乎其微,倒是很多没有来得及找到躲藏点的士兵们很快又倒下一片。
    这时已经不断有从下面射上来的箭嗖嗖地鸣响着急速掠来,杂乱无章地钉在窗棂上,柱子上,哲哲顿时面如土色,吓得不轻:“熙贞,咱们还是快点下去躲躲吧!这箭毕竟不长眼睛,万一”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三十六节 短兵相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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