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九皇子妃当真声东击西?地?戏耍了所有人,反倒回?了九皇子府,那这便是修罗自从出师之后,失手错判的唯一一次,也是最要?命最离谱的一次。
    训练十数载的杀人机器,被个肩不能担的娇弱女子耍得满城乱转,还丢了大本营,让“敌军”冲入主帅的营帐。
    他这一次不被剥一层皮拆几根骨,怕是活不成了。
    但是无论他如何的不解,如何的震惊,白榆确实?已经回?到了九皇子府。
    而且走的还不是正门,她钻的狗洞,沾了一身的土,半湿的衣服混着土,当真是泥泞狼藉,没有人相。
    钻狗洞当然是为了躲谢玉弓的死士,白榆平日里闲着没事?时也在府内乱晃,谢玉弓布置把手的人都在哪里,她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今夜谢玉弓要?杀她,而她不在马车里面,必然会?引动?死士搜寻她。
    白榆钻的就是谢玉弓不会?让死士在这时候把手的后门狗洞。
    钻进来后,白榆稍微喘息了一下,继续朝着前院跑。
    黑夜之中的九皇子府,后院成片的灯都没有点,今夜任凭惠都的正街如何喧闹,这里也像是阳间的背面阴曹,荒凉的空屋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极其可怖。
    白榆目不斜视,跑得肺子快炸了。
    正街距离九皇子府确实?不近,平日里都是驾马或者骑马,白榆现在理解马为什么长了四条腿。
    妈的两条根本不够!
    她穿过后院荒芜的院落,掠过无绿植遮盖的枯石假山,转过两个掉了砖角的月亮门,直接穿过主院,直冲谢玉弓的屋子。
    像个炮弹一样,直接弹射进去?。
    “九郎!”白榆撕心裂肺地?喊道?。
    谢玉弓站在庭院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焰业火之中煎熬焚烧。
    他不能心软,不可能心软。
    如一尊凝固的神像,入定的魔佛。
    察觉到一个黑影从后院窜出来的时候,他只以为那是回?禀的死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不想看到她滴血闭目的头颅,也不想用她的头颅做提灯用以自省了。
    他不想见她。
    不想再见她!
    只是那影子越过他冲进屋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九郎”,谢玉弓像骤然被从水中捞起,像耳边盖着的什么被撕扯开来。
    他陡然从“入定”之中醒来,睁开了一双浸透了血色的可怖眼睛。
    那是他生生杀了自己的渴望,亲手撕裂他可耻的软弱,所爬满眼眶的血丝。
    太可怜了。
    如果他谢玉弓要?可怜到在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那里,寻一份虚无缥缈的温软,他死去?的那些亲眷娘舅,他满脑子情?爱不得好死的娘亲,都会?成为他的明天。
    成为他黄泉路上的同路人。
    可是在那声“九郎”穿透耳膜刺入心脏,谢玉弓像是疼得发抖一般,整个人都轻微地?战栗起来。
    她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
    白榆冲进屋子里面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人,立刻冲出院子,准备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谢玉弓可能亲自出动?去?杀她这个叛徒了。
    那就等谢玉弓来找她,必定得是谢玉弓,不能被其他死士先找到。
    这一场“躲猫猫”玩的是命。
    但是白榆冲出屋子,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幽黑的人影,岸立庭院之中大树之下。
    劲瘦高挑,身材火辣,一看就是谢玉弓。
    她可是亲自上手丈量过的!
    谢玉弓显然也看到她了。
    白榆只犹豫了0.01秒,就立刻像炮弹一样冲向?了谢玉弓。
    “九郎!”白榆径直撞在谢玉弓的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直把谢玉弓冲得向?后两步,“砰”地?一声闷响,撞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谢玉弓低下头,入目就是他等待的头颅,抬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拧下来。
    他等了一夜,但是现在却仿佛失去?了抬手的力气。
    好似她乳燕投林般地?那一撞,将他的魂灵挤出了身体,他恍若隔空垂眸,眼带鄙夷,漠然看着树下被一双潮湿泥泞的手臂紧紧拥住的自己,表情?扭曲,双目赤红,却……没有几分决绝的杀意。
    第26章
    白榆抱住了谢玉弓,浑身都跟着打了个抖。
    分明是她穿着湿衣服又滚了一身泥,但?是谢玉弓的身上竟然比她还要僵冷。
    像一块石头,想来应当是在?这树下,在?这漆黑的冷夜之中站了很久。
    在等她的项上人头吗?
    白榆心底森寒地断定。
    跑回?来找谢玉弓必然是九死一生,但?是也比她跑到其他?地方,不知该藏在?哪里的?十死无生,要多一线生机。
    白榆抱着谢玉弓的?腰身片刻后松开手,又从他?僵硬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肩膀上,最后捧住了他?的?脸。
    踮起脚尖,胡乱地在?上面落下了几个吻。
    她总觉得谢玉弓面上的?伤痕太可怕了,她自问?没敢仔细看过。
    但?是今日见了太子,近距离看过后,太子确实是玉树芝兰,犹似玉人复活,可他?的?侧脸,或者说某些角度的?半张脸,和谢玉弓戴上面具后露出的?完好一面对比,竟然是略显寡淡的?。
    白榆这才意识到,她不是没有仔细看过谢玉弓,她竟记得非常清楚,她甚至能根据太子的?脸,细数出谢玉弓比他?弧度流畅精美和高挺的?地方。
    谢玉弓半张艳烈完好的?模样?,那双弯月般狭长流畅的?眼?睛,足以让容颜完好的?太子失色。
    白榆甚至在?和太子对峙的?时?候,都?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想,若是谢玉弓完好无缺,与太子坐在?一处,旁人投过来的?第一眼?,绝对不会注意到太子。
    白梅固然高洁出尘,但?是红花烈日之下,谁人不被夺目。
    而谢玉弓原本在?她摸到自己肩头的?时?候,也抬起了手,准备钳制住她。
    白榆听不到,感知不到,但?他?却能感觉到甚至是听到,他?派出去的?死士纷纷在?院落附近落地的?声音。
    幽冥利刃在?黑夜之中并不反光,但?是那些斩杀了无数头颅的?冷铁,出鞘之时?的?森寒足以令人汗毛倒竖。
    而且谢玉弓也自小食鹰眼?,夜视非常人可比。
    他?看到那些死士围拢在?他?们周围,呈现包围之势,一个个将刀弓横在?胸前,但?凡这个和主上紧紧贴在?一起的?女人,有半点要攻击的?意思,这些隐匿在?暗处的?死士,便会一哄而上,如同群狼狩猎般,将这个戏耍了他?们绕满全城的?女子,撕成碎片。
    但?是他?们躬身前倾,刀锋向前平推之时?,等来了那个女子抬手,却见她捧住了主上的?下颚,踮脚亲得主上动手的?手势凝滞在?半空。
    夜色浓重,谢玉弓被捧住面颊,感受到了裹挟着混乱热流的?柔软,贴在?他?唇边鼻梁,最后停在?了他?被毁去的?面颊之上。
    他?像是被人一把扯出了神魂,变为了一个无法再自主行动的?木偶,僵硬地站在?那里,被她勾着后颈低下头来。
    白榆亲了好几十下。
    小鸡啄米一样?,混乱的?亲吻之中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地也带上了一些颤抖和哭腔。
    隐匿在?各处的?死士们:……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上还是不该上。
    为首的?修罗用黑沉的?刀刃,压住了冲动要蹿出去的?小鬼,紧紧地盯着谢玉弓打了一半的?手势。
    直到这手势伴随着白榆的?一声带着颤抖的?:“小九儿……”缓缓落下。
    他?们才像是一群被从人间拉回?地狱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又重新后退,隐匿回?黑暗中。
    “小九儿……你怎么在?外面?”白榆捧着他?的?脸,手慌乱地在?他?浑身上下摸索着,“有没有受伤?嗯?”
    白榆摸的?时?候也趁机确认了,谢玉弓身上没有带着什?么利器。
    至少说明他?没打算亲自动手。
    “伺候的?人都?去哪里了?是不是我一归家,他?们都?在?偷懒,没有好好照顾你?!”
    “这群眼?高手低的?奴才!定是仗着你不能告状才偷懒,明日,明日我便将他?们全都?发?卖了!”
    白榆拉着谢玉弓的?手腕,身体贴着他?,哄劝道:“我们进?屋好不好?你晚饭有没有吃,我……我一个人回?来的?,我待会给你找点点心吃。”
    “小九儿?”白榆拉着站在?树下不动的?谢玉弓,轻晃了一下他?的?身体说,“入夜外面凉,我带你回?屋子吧。”
    她方才声嘶力竭地喊他?九郎,是真的?撕心裂肺,毕竟关乎小命,现在?嗓子有轻微嘶哑,这样?放软了声音说话,像锯齿一样?,吱嘎吱嘎地在?人的?神经上拉扯着。
    她得赶紧把谢玉弓弄到屋子里,才能开始表演,不然一会儿那些死士找过来,要是看到她的?一点影子,恐怕她话没说完,就人头落地了。
    谢玉弓最终还是和白榆走了,因为白榆本能地在?焦躁的?时?候会搓东西,谢玉弓的?虎口被她搓得发?热,他?已经无法忍受。
    而且这热度还有顺着手臂传遍全身的?趋势。
    他?迈开了腿。
    被白榆拉着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各处蛰伏的?幽冥恶鬼们,在?目送着谢玉弓进?门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他?们主上的?手势。
    暂且蛰伏等待。
    而白榆将谢玉弓拉进?屋子里后,将房门一关,并没有去点灯。
    点了灯,他?们之间的?一些剑拔弩张和她眼?中的?戒备,包括谢玉弓眼?中的?杀意就全都?藏不住了。
    因此白榆关上门之后,又转过身,再度凑近了谢玉弓。
    谢玉弓就站在?门口,几乎是背靠着门口的?,白榆一靠近,他?本能后退一些,就靠在?了门上。
    白榆先是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装着平静一般,但?是很快她就哭了起来。
    哭到一半又笑起来,这一连串的?声音,去给鬼片配音都?不用后期。
    而谢玉弓垂眸目视黑夜,亦能无碍见她悲痛欲绝的?神色。
    他?面上无悲无喜,全无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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