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创杀青以后,他们就算是两清了,乔泽仍然很喜欢秦煊的电影、欣赏他在专业领域的才华,但却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以粉丝的角度仰望。
    现在再以师生的身份重逢,还要上他一个学期的课,乔泽始终感觉有些尴尬。
    如果在最开始,秦煊没有骗他,如果他们换一种方式相遇,或许……
    “hello everyone!”
    一个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假想,乔泽抬起头来,便看见面试过他的大胡子教授走进教室。
    在大胡子教授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位他们院系的staff,其中一人甫一露面,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欢呼。
    那人今天穿得颇为正式,一身剪裁适体的经典款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和一双笔直的长腿,身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往常随性披散的长发也束起低马尾,更衬得他面容英俊成熟,是与“教授”的身份相称的儒雅气质。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内的学生,状似不经意地望向乔泽。
    乔泽与他四目相对,他颔首轻笑了一下,像是对着乔泽,又像是对着所有人。
    “秦,你可真受欢迎。”
    老朋友一挑眉,促狭地看向秦煊。
    秦煊只是笑了笑,朝众学生摆摆手,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大胡子教授便笑呵呵地走到台上,开口做起了自我介绍。
    第一节课主要是介绍staff和一些基础问题,晚些时候还有新生欢迎活动,并没有实际的上课内容。
    那大胡子教授十分平易近人,让大家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jason,按照惯例介绍完自己的履历和负责的课程,又当起了“主持人”,依次请各位教授、博士和工作人员上台和大家打招呼。
    最后,终于轮到大家最期待的一位。
    “你们是非常幸运的一届,我曾经邀请过prof.qin许多次,直到这一次才终于请到他来纽约……”
    jason说着,很快便把舞台让给了秦煊,还玩笑道:“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秦导的粉丝见面会时间!”
    staff们跟着鼓掌起哄,台下的学生也鼓起掌来,气氛一时无比热烈,乔泽混在同学们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手,思绪有些飘忽。
    秦煊只在进教室时多看了乔泽一眼,之后便没有对他有过多的关注。
    此时在众人瞩目下,男人亦显得十分从容,一口英式英语流利优雅,声线低沉磁性。
    乔泽起初还怕会很尴尬,但秦煊神色态度如常,仿佛并不认识他,他反倒有种异样的感觉。
    周围的同学们之前还在议论秦煊的各种瓜,不过半节课的功夫,只是听秦煊讲了一会儿话,便都集体倒戈,一致认为这么儒雅随和的秦教授绝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些丑闻肯定都是嫉妒秦导才华的小人杜撰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私德和作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多谈了几次恋爱,对象又正好是男的而已嘛。”
    “而且他真人那么帅,我是直男也愿意和他谈恋爱啊!”
    “你最好是直男……”
    “你最好是直男……”
    ……
    新生小群里消息飞快地刷屏,乔泽低头瞄了一眼,并没有发言。
    台上秦煊讲完课程大纲,又介绍了这学期他将会组织的艺术家工作坊和一些实践活动,最后还布置了一些书单和片单,并表示大家如果找不到“资源”,可以直接向他借阅。
    学生们自然又捧场地欢呼鼓掌,乔泽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他列出的清单,发现有许多都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
    秦煊又一次看向乔泽,他们在众人欢呼中隐晦地对上视线。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抛开那些互相欺骗的部分,在谎言和情欲之外,他们也曾有过真正的心意相通。
    关于电影、关于戏剧,关于艺术与哲学,那是无关风月的、两个相似的灵魂偶然的心有灵犀,只是那时他们都当局者迷,直到彻底错过,才发觉那或许就是纯粹的“爱”的一隅。
    昨日种种昨日死,一切都过去了。
    乔泽想,就把今天当做初遇,他们从头来过,只做师生,似乎也不错。
    第77章
    作为国际知名的大导演,秦煊的人气毋庸置疑,尤其是在电影学院。
    课后找他问问题、要签名的学生排成了长龙,甚至还有本科生和其他院系的同学来凑热闹,把偌大的教室堵得水泄不通。
    秦煊保持着微笑,一边得体地应对着面前的学生们,一边不着痕迹地透过人群的缝隙瞥向乔泽,唇角笑意愈深。
    乔泽正狗狗祟祟地贴着墙往教室外溜,并未注意到秦煊的视线。
    他总算从人堆里挤出来,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转身往楼下走去。
    恰逢下课时间,周遭校友人来人往,来去匆匆。
    乔泽接下来到晚上都没什么事,打算再四处逛逛,顺便去一趟图书馆,脚步便放慢了些,时不时左右看看,习惯性观察四周,积累素材。
    或许可以写一个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最近网上各种“留子文学”还挺火的,有恨海情天pdf吃瓜大戏,也有“美食区”各路鬼才大显神通,做成情景喜剧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乔泽漫无边际地想着,刚走出教学楼的大门,忽然顿住了脚步。
    正午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落在高大的男人身上,将他立体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愈发鲜明。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又长了些的头发不再像剃成寸头时一样粗硬,收敛起凌厉的锋芒,倒显得稳重了不少,恍惚间还有几分像他那位斯文矜贵的兄长。
    看到眼前的陆承允,乔泽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自从在雨夜里捡回段景曜,再到今天重遇秦煊,乔泽就已隐隐有某种预感。
    他和陆承允隔着人流遥遥对望,心境已与当初全然不同。
    鬼使神差地,乔泽扬起嘴角,朝那人笑了一下。
    青年黑亮的眼眸弯起,浅淡的笑容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像蒙上了一层滤镜,连随风微动的发梢都仿佛发着光,是世界上最好的摄影师也拍不出的怦然心动。
    陆承允看得呆了,完全想不通自己最初为什么会觉得乔泽“普通”。
    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那天晚上的酒并不足以让他意乱情迷,撩动他的心弦与欲念的,从一开始就是乔泽本身。
    只是那时的他口是心非,迟迟不愿意承认。
    明明自那夜后便总为了赴乔泽的约会拒绝其他人的邀约,面对再美、再有张力的模特也总兴致缺缺,拍起来始终少了一丝激情,更没有其他方面的“兴趣”,却还忽冷忽热反复试探着乔泽的底线,为自己坚定地“被爱”而沾沾自喜——直到真相揭开。
    爱是有排他性的,而爱到某种疯魔的程度,又好像变得“大方”起来。
    陆承允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接受,他不会是乔泽的唯一这个现实。
    甚至在知道乔泽到美国还又有了“新欢”后,他也没有像之前和陆承彦还有段景曜打架时那样愤怒,哪怕嫉妒得咬碎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只要乔泽朝他笑一笑,他便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条件反射地想要摇尾乞怜。
    那个叫艾德里安的家伙,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而已。
    陆承允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并不把他当什么威胁,陆承彦派去跟着乔泽的私家侦探也证实了他们已经分开。
    陆承允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他也在nyu申请了一个短期的项目,和乔泽再做一次“校友”,重新堂堂正正、认认真真地追求对方。
    结果一个没留神,居然被一直闷不吭声的段景曜捷足先登——
    用苦肉计装可怜,算什么男人!
    陆承允再也按捺不住,等不及计划中完美的重逢,开学第一天就跑到乔泽上课的教学楼下,哪怕只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现在他不仅看到了,乔泽还朝他笑了。
    陆承允心里发烫,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怔怔地看着乔泽向自己走过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对方问:“陆承彦呢?”
    刚扬起一丝弧度的唇角动了动,又绷成了一条直线。
    陆承允感觉到胸腔中酸涩的钝痛,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酸味:“你就只关心他吗?”
    乔泽眨眨眼,未置可否,陆承允便语气生硬地接着道:“他已经走了。”
    他其实也没有说假话,陆承彦确实回国了。
    在陆承彦离开美国之前,他们兄弟二人曾有过一次长谈。
    如果不是因为乔泽,陆承允或许永远不会这样坐下来和陆承彦心平气和地聊天。
    虽然陆承允一早退出陆家的继承人之争,与他十全十美的好兄长在明面上没有利益纠葛,平日里对内对外也演惯了兄友弟恭,但实际上他们始终是天然的竞争对手,明里暗里的争锋相对从没有少过。
    陆承彦承认,自己对乔泽的起心动念并不单纯。
    抢弟弟的情人的恶趣味、男人恶劣的胜负心和下流的欲望——而在这些不堪的心思背后,他的沉溺与沦陷也毫无作假。
    他和陆承允生长在相同的家庭环境,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他们会为之心动的、渴望得到的感情亦如出一辙。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所以爱上同一个人,也不算奇怪吧?
    陆承彦晃着酒杯,把离经叛道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朝弟弟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陆承允又喝下大半杯酒,喉结滚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老头子会被我们气死的。”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
    陆承彦也笑起来,把杯子里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而后他说:“我定了明天回国的飞机。”
    陆承允抬头看他:“你要放弃了吗?”
    情敌自动退出竞争,本应该值得高兴,陆承允却奇异地没有这种情绪,他只是疑惑。
    陆承彦摇了摇头:“不。”
    “只是忽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他面上仍带着笑,语气平静:“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我会让乔泽看到我的诚意……至于你,留在纽约,做你想做的吧。”
    陆承允也不知道陆承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之现在陆承彦不在,站在乔泽面前的人是他,他当然要说有利于自己的话。
    “陆总日理万机,是早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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