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柳璟琛似乎早有预料,他摇头否认:“我并不认识他,但在八塘镇第一眼相对,我就确定,他与当年的瘟疫有关。”
    果然。
    我推测道:“也就是说,我们派去探路的两拨人,以及石家那几个人,都是死于此人之手,对吗?”
    “几率很大。”柳璟琛说道,“否则石家人手里的乌金龙石碎片,不会落在他的手里。”
    我浑身一僵,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也就是说,那封请事帖就是他递的?我们迟迟不将那封请事帖盖章入库,他急了,钱松身上的瘟疫是他给我们的警告。”
    “不仅是钱松,如果不是无妄大师的香囊,他本意应该是想生夺明庭香的。”柳璟琛说道,“好在他似乎只意在明庭香,没有与那一群人同流合污。”
    那一群人,指的就是现在汇集于八塘镇祭台的那些人。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是瘟疫的源头,是万恶之源,他被压制一百年之久,如今既然已经借尸还魂跑出来了,按照他的尿性,不应该是继续作恶、为害人间吗?他又不冤,要什么明庭香?明庭香只渡冤魂入轮回,他又不冤。”
    我说的义愤填膺,柳璟琛摸摸我的头,安抚道:“蓁蓁,你要记住,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瘟疫可怕,但掌管瘟疫者并不全是魔,瘟神起初他也是神啊。”
    我错愕地看着柳璟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璟琛继续教导我:“神就一定都是好的吗?魔一定就是坏的吗?上神难通人心,而堕魔之人却最通晓人心善恶之本,真正能堪透魔心、掌控魔心之人,才最是慈悲为怀的。”
    柳璟琛的这些话太抽象了,我还是不明白,可以掌控魔心之人,还能称之为魔吗?
    不过眼下这些不重要,我问:“这就是你为什么已经猜测出对方身份,却还要我先制出明庭香的原因吗?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帮他的,对吗?”
    “到底帮不帮他,还得看他是否值得。”柳璟琛说道,“我一直在想,唐老留下这颗佛骨舍利的真正用意在哪?”
    “他点名要将这颗佛骨舍利留给十五,说关键时刻能救他,那么,怎么救?是让他吞噬,还是以别的方式帮他挡灾?”
    柳璟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了。
    当初在决定制明庭香之前,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心路历程。
    唐门掌权者,赫赫有名的佛骨胎,以唐老的能力,大抵是一早就算到了这场灾难。
    他留下这颗佛骨舍利,助我制成明庭香,吸引这些家伙的视线,有现成的明庭香可用,又有谁愿意去冒险抢十五呢?
    再者,十五那么小,从未修炼过,身体里是否有佛骨舍利形成都是个未知数。
    我看着柳璟琛郑重道:“我相信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会错意了,唐老也不会怪我们的,对吗?”
    “对。”柳璟琛搂着我往回走,“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等着三日后应对那些牛鬼蛇神。”
    柳璟琛将我送回阴香堂后院的房间,盯着我躺上床,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才离开。
    这一夜,整个沉水村静悄悄的,仿佛所有村民都进入了梦乡。
    实际上,他们在书禾、大力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地下庇护所,柳璟琛设了结界,没有一定修为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地下庇护所的存在。
    后半夜,我是搂着装着九根明庭香的盒子睡的,生怕有人在我睡梦中将它们抢走。
    心里藏着事,我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
    我将明庭香藏进暗格里,洗漱好出门,路过唐言蹊的房间,发现她房间的灯亮着。
    金色的灯光印在窗户上……不对,金色?
    并且从窗户看去,那光分明是一个盘腿而坐的人的轮廓。
    我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想到在龙光寺里,唐言蹊调动真气时,那真气就是金色的。
    自从被无妄大师点拨之后,这小妮子一路回来沉默寡言的,看来是想通了,憋着劲儿在修炼呢。
    我没有进去打扰她,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刚吃没一会儿,柳书禾也来了。
    她一眼看到我,立刻凑过来说道:“蓁蓁,冯贱女的事情有眉目了,但事情有些棘手。”
    我疑惑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呢。”
    “我的人查到她那颗心脏,当年是被她那恶毒奶奶吞了。”柳书禾忿忿道,“那老东西都死了几十年了,她家那一片土地又被征用过,坟全被平掉了,找不到那老虔婆的骸骨,冯贱女心结未了,再被激化,怕是要生变。”
    我明白柳书禾在担心什么。
    冯贱女那边急需渡化,我也曾答应用鹿家阴香帮她,可现在瘟疫男守着出村的山路,我们不能随便出入。
    “要是堂姐在就好了。”
    鹿唯心也是鹿家阴香的继承者,虽然她制香能力有限,如今又是魂体,但一般的安魂香超度,她还是可以操作的。
    可惜她忙着接洽童冰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日后,我会在鹿家阴香堂施香救世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傍晚时分,村口山路那边就起了雾。
    如今这个季节哪来的雾呢?
    并且那黑沉沉的雾气,看着就不正常。
    柳书禾冷哼道:“三哥算无遗漏,它们开始狗咬狗了。”
    我的视力要比她好很多,透过黑雾,我甚至能看到瘟疫男的身影。
    他就站在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周围十米,几乎寸草不生。
    既然要疯,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没有心情观战,瘟疫男越强,三日后我的压力只会越大。
    我转身回房,开始研究对策。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大概凌晨四点左右,鹿唯心回来了。
    迷迷糊糊中,我就感觉有人坐在床边,吓得我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抬手就劈了过去。
    鹿唯心也不躲,只是转过头来,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我。
    我及时收手,埋怨道:“堂姐,你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
    鹿唯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查看她的魂体,生怕她受伤了。
    一边查看,一边问:“堂姐,你是怎么躲过山路上那个家伙回来的?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鹿唯心淡淡道,“我展开功德伞准备应战,他只瞥了我一眼就放行了。”
    啊?
    瘟疫男竟没有攻击鹿唯心?
    他还挺有原则的嘛。
    但下一刻,鹿唯心握着我的手,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更加匪夷所思。
    她说:“蓁蓁,你相信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里,还有另一个你吗?”
    我头都大了:“堂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童冰夷……”鹿唯心斟酌着说道,“她……她长着一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她的眉心之间,也有一颗红痣。”
    红痣?
    我就是在点燃九塘镇石棺中的阴香之后,眉心之间才长出那颗红痣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还是冥冥之中,我与童冰夷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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