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依然是那么朦胧,柔柔的,像是婴儿的肌肤。
    濒临破裂的屏障内,姜萌却是四肢生冷,感受不到丝毫唯美的意境。
    ——这就是死亡。
    直面死亡需要背负的恐惧,轻而易举便能摧毁人类的心神。
    姜萌已经算是坚强的了,夜寒君见过太多成年男子,因为害怕死亡,情绪崩溃,大小便失禁什么的,比比皆是。
    “划拉!!”
    孤影狼第三次冲击屏障,半透明的屏障几乎被裂纹充斥。
    似乎只要使点劲再推上一把,庇护在内的三人,便能与孤影狼坦诚相见。
    “咕咕!”
    绿眼猫头鹰急了,以「敏感」作为核心个性的它,竟然愿意拼死守护姜浩文。
    它又一次盘旋俯冲,刻意对准黑影的位置,大声啼叫,强行吸引孤影狼的注意力。
    这一次它就没那么好运了,无时无刻都在品尝痛苦的孤影狼,奋力挥出一爪,绿眼猫头鹰躲避失败,左侧的翅膀被狂暴的爪锋擦中,艳红色的鲜血当即飙射而出。
    眼看契约眷灵失去飞行姿态,就要被孤影狼扑食,姜浩文撞碎不堪重负的护身屏障,又往黑暗处丢出一个灰球。
    “噗——”
    灰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孤影狼放弃猎食,后撤数百米。
    待到站稳脚步,凭借本能确认没有潜在的危险,仅仅只是视觉上的骚扰。
    孤影狼仰天长啸,巨大的狼爪拍击地面,作势又要突袭。
    “不堪重用啊……”
    夜寒君眸光闪烁,周身的气场悄然发生转变,黑暗似乎朝着他靠拢,要和他融为一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一只手拉住他,试图以此汲取些许安全感的姜萌,一心只顾着正前方的孤影狼,浑然不觉其他的变化。
    但她的本能促使她打了一个哆嗦,另一手不由抱住肩膀,脸上的血色更加黯淡。
    “汪!”
    一声来自远方的叫唤,轻如蚊蝇,飘然入耳。
    凝聚起来的冷漠气息骤然停止,还未达到峰值,便以更快的速度原地解体。
    夜寒君漠然如死神的双眼也跟着消失,整個人的气场恢复正常,无论怎么看,依然是那个气若游丝、弱不胜衣的少年郎。
    “完了,我们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姜浩文是斥候,感知力强于同权级下的其他职权。
    但他心系绿眼猫头鹰,也没有察觉昙花一现的黑暗之力,脑子里已经被即将死亡这个念头塞满,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砰!”
    一声巨响,一棵五十米高的大树轰然倒地。
    巨大的动静过于突然,吓了姜萌和姜浩文一跳。
    就连流着口水准备收割猎物的孤影狼,也不得不伏低身体,再一次停顿原地做出防守的姿势。
    “孤影狼竟然脱困了?是谁负责检查器具耐久度的,这是重大责任事故啊!”
    骂骂咧咧的质问声,响彻天空。
    树木倒地之处,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横眉瞪目。
    “汪!!”
    他的身边站着一只大狗,和他的人差不多高。
    那是象牙犬,一对长而锋利的白色弯牙醒目至极,尤其在月光的照耀下,冰冷的寒芒丝丝缕缕。
    孤影狼突然向后退去。
    前一会还是凶狠残暴的气势,这一会全部收敛起来,唯一睁开的赤红色瞳孔中,除了忌惮还是忌惮。
    “别让它逃走!”
    壮汉冷哼一声,忽然扬起手中的刀刃,一把割开小臂。
    鲜血汩汩流淌,并未滴落于地面。
    而是化作血红色的火焰,以黑夜为背景熊熊燃烧。
    “汪!!!”
    悄无声息间,象牙犬黑褐色的双眼,染上一层晶莹的血色。
    紧接着血色蔓延,背脊上的毛发像是腾起一簇火苗。
    象牙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亢奋起来,呼吸更沉重,舌头舔舐牙尖的频率变快,周身蔓延的凶煞气息,也比没有血光之时更加强烈。
    主动权能……兴奋燃烧!
    这是夜寒君称赞「警员」属于强势职权的重要原因。
    凭借这个权能,契约的犬类眷灵得到一次强化,攻击力、反应力、爆发力……都会有小幅的提升。
    “汪汪!汪汪汪!嗷呜!”
    象牙犬狂吠,行步如飞。
    姜萌把眼睛睁到最大,也只能看到一串燃烧着血焰的残影,以追风逐日的速度扑向孤影狼。
    而一度压着他们、不断施加死亡阴影的孤影狼,竟然连正面交锋的勇气都没有,转身就往背后的丛林里窜。
    “想多了,老子烧血,消耗的是生命元气,这还能被你逃掉?”
    葛云山冷笑连连,言行举止都彰显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事实确实如此,孤影狼全盛期也只有泥塑之胎·圆满。
    他的契约眷灵·象牙犬,却是在几年前就飞升霞照之胎,如今已经达到小成的境界。
    两两碰撞,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更何况孤影狼受了不轻的伤势,象牙犬又在眷主的加护下获得强化,差距进一步拉大。
    “轰!”
    没有任何反转,逃窜的孤影狼被象牙犬追上。
    一个舍身撞击砸出去至少二十米,承受其反冲之力的大树摇摇晃晃,拦腰处的裂痕骇心动目。
    “咔咔——砰!”
    大树最终还是倒了下去,挣扎起身的孤影狼,瞪着那一只流淌鲜血的赤眼,踉踉跄跄不肯死心。
    处于兴奋状态下的象牙犬,完全不给它继续乱逃的机会。
    再一次冲锋,一口咬住孤影狼的脖子。
    同时借助狂暴的冲势压住它的躯体,逼迫它停滞在原地,实现绝对意义上的动弹不得。
    “呜……”
    孤影狼嘶吼、怪叫。
    凶性纵使被压抑,无处释放。
    那透骨的杀意,依然森寒冲天。
    “你这家伙,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快死了,是我们把你救活的。”
    “伤势刚刚好,就闹这样的幺蛾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葛云山伸手压住小臂上的血口子,燃烧的血焰骤然熄灭。
    同一时间,象牙犬越发高亢的狂躁中道而止,眼神逐渐回归清澈纯净。
    当然,被它咬住脖子的孤影狼,依然没有挣脱的机会。
    沾满污垢的黝黑毛发,渐渐被更多的污血染红,单从外表……狼狈更甚!
    “得、得救了……”
    姜浩文一脸虚脱相,双脚软绵绵的,差点栽倒在地。
    缓了两口气后,他马上奔向一旁的树林,找到暂时失去飞行能力的绿眼猫头鹰,用满是劫后余生的口吻慨叹道:
    “还好还好,只是伤到一点点骨头,内脏没事。”
    “这点伤势,正常一个礼拜就能痊愈了,绿宝……不用担心!”
    “咕……咕咕。”
    绿眼猫头鹰呜咽两声,趴在姜浩文的怀里,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刚才的骚扰战别看只有三四个回合,每个回合都是拿性命在赌,付出的赌注何其巨大。
    能够幸免于死,乃至于没有留下不可逆的伤势,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事了?”姜萌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孤影狼,不小心对上那只鲜红色的眸子,吓得缩回脖子。
    “这么凶残的眷灵,也是小女子能够契约的?堂哥啊堂哥,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姜浩文听到了,一脸讪笑,试图辩解道:
    “这不是搏一搏,泥土变黄金嘛。”
    “谁能预料到,这家伙还能挣脱束缚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没有怪你,但是真的太吓人了!”
    姜萌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不做几天噩梦,根本摆脱不了这一次的阴影。”
    “这就是眷主的世界吗?这就是修行之道吗?果然充满意外,非常残酷呢……”
    “喂,你们没事吧?”
    葛云山不解气地踹了孤影狼一脚,低声骂了两句听不太懂的方言。
    随后转移注意力,目光朝着这边落来。
    “眷灵受了伤,我们倒是没有大碍。”
    脱离死亡危机,姜浩文搅成一团的大脑逐渐恢复正常。
    他注意到救下他们三人的壮汉,胸口佩戴着银白色的三角徽章,神色越发恭敬道:
    “感谢前辈施以援手,若非前辈及时赶到,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瞎说什么呢,这里是救助中心,是我们的地盘。”
    “伱们在这里出事,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尤其是负责这一层楼的守备人员,还有相关的饲养员、管理员、监察员、采购员……有一个是一个,出了事大家都得承担责任。”
    葛云山对付孤影狼格外凶残,不惜激活兴奋燃烧这样的拼命技能,换取最快最稳妥的镇压方式。
    面对姜浩文诚恳的致谢,他却是如临大敌,又是挠头又是抠衣服,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你们没有事那可真是太好了,马上会有医疗组抵达,给你们疗伤。”
    “有什么东西损坏没?我以个人的名义赔偿给你们,额外补贴一些疗伤药物表达歉意……这样的处理结果能够接受吗?”
    “这么友好?”姜浩文似乎没有经手过类似的事情,完全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助教姿态放得这么低。
    不过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连忙点头答应道:
    “够了够了,一切听导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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