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褚时钰十七岁状元及第!是有史记载最年轻的状元!也是独一个的皇子!他还要上哪去考功名?!”
    在回程的马车上,岳千章横眉怒目声色俱厉!
    岳子谦默不作声却也满脸肃然怒意,他怎么也想不到,来这偏僻东山村,会知晓世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柳夫人的叔父敬仰饱读诗书之人,聊不到一会儿就对他们畅所欲言,他们强掩声色,却听得一句比一句惊怒交加。
    端王身受重伤之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原来竟是柳夫人出手相救悉心照料。可此后端王的所作所为,无一件事该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们就在金燕城周,且消息灵通能得一些朝堂之事,怎会不知端王一经回归便立刻调兵剿匪!这哪是柳荣贵以为的失忆!这分明是有心欺瞒!
    若只是以防身份暴露引来危险,故而自称失忆也算情有可原。可便是听得柳荣贵的只言片语,也能窥见端王是在邯郸学步,逐步模仿柳夫人亡夫的行径!
    柳夫人一早就拒绝将其认作亡夫,让其另起代名加以区分,可种种巧合加之端王有意坐实,导致村中人尽数相信所谓秦义便是秦烈归来之事!
    柳夫人知其不是亡夫,或许是别无他法,待到端王勉强伤愈,就坚决将其驱离,赶其走时甚至不要其金银财物,可见不贪图荣华富贵。
    可端王离开半月余便锦袍跨马,携人手而至!
    柳夫人已有将来目标,要送幼子到和光书院,又对亡夫情深似海,有何理由自愿跟随端王?
    而端王当日来,柳夫人次日一早就走,如此匆匆,足见端王何等强硬!
    柳荣贵以为那是秦烈深情不改放不下妻儿,可岳千章父子知其端王身份,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救命大恩却报以巧取豪夺!要毁人清誉!
    柳夫人应是早料他们会听得荒唐言,先行交待,勿予赞同也不必反驳,怕是她深知无力反抗,不愿合污又恐连累村中亲友心忧…
    “我道那日为何请柳夫人移步诊脉,却是端王先上前厉声否决…曾以为是柳夫人惑主技高,使端王对她关怀备至。”
    岳千章渐渐平息怒火,叹息说:“怎知,竟是端王将她桎梏于掌中,身不由己…”
    “父亲,我等就坐视不管吗?”岳子谦正色直言,这荒谬之事若是不管,恐怕心有不安。
    岳千章却神情低迷,面有愧色道:“为父无能啊…他们父子的阴险狡诈是一脉相承,可这天下毕竟是姓褚的天下,父是君,子可能是未来之君。”
    岳子谦年轻气盛些,却不是莽撞无知,听得此言也是面带哀戚,无力闭眼盖住眼中忿忿之色。
    “更主要的是,就算我等能道破真相,让天下人识得端王的道貌岸然。但柳夫人已被带走近两月,便是自由,也是名节尽毁…”
    岳千章又是重重叹息:“倒不如期盼端王能有几分真情,于金丝牢笼间善待柳夫人。”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质朴的马车虽稳固却行走缓慢,不过也在黄昏之前,行至书院山脚下。
    “可我与妻儿的救命之恩还未报。”岳子谦突然清冷出声。
    马车停下,父子都未有所动。
    岳千章深深望着亲子脸上的决然正色,忽而欣慰展颜,像个平凡的慈祥老人。
    “子谦,你可知之前我为何要将和光书院赠予柳夫人?”
    岳子谦不言语,静待父亲解答。
    “这书院乃是我等于世俗眼光中最具价值之物,若是目光短浅贪图外物之人,便会欣喜接受。我等虽痛失苦心经营的一应所有,但自此恩德皆尽可重归陌路,免得日后纠缠不清。”
    岳千章沉声问:“你可知我等最具价值的是什么?”
    岳子谦略为思索便答道:“一身才学,毕生心力。”
    “是了,若是小人恐怕报之以琼瑶也难明其中滋味。可今日的字里行间,往日的一鳞半爪,都可窥见柳夫人的为人。”
    岳千章铿锵有力的出声道:“报君子之大恩,当为其鞠躬尽瘁,竭尽心力!”
    “父亲所言极是,我正是想此去京城,就算不能助柳夫人脱困囹圄,便也能就近防备,若是柳夫人落入绝境,当殚精竭虑舍命相救!”岳子谦郑重其辞。
    岳千章点头认可,眼中有思虑万千,而后说:“若去京城,将你妻子林清芝一同带去,否则你一男子怕是多有不便,别引得端王心生猜妒,反倒置柳夫人于险境!”
    岳子谦也领悟到关键,不过又有些犹豫的说:“那便将崇儿也带去,崇儿年幼怕是离开不了清芝。”
    “你还怕为父照顾不好崇儿?就留个孙儿陪陪我这老骨头吧!”岳千章吹胡子瞪眼抱怨道。
    “大哥就在百多里外任知洲,三个侄儿哪个不能来陪您,何必拘着崇儿。”岳子谦脸上露出笑意,父亲也太过宠爱他儿子了。
    “哼,你大哥痴心仕途,三个儿子也是沾染趋炎附势之气,看见都心烦!”岳千章鼻孔出气似是不屑,随即又眼含思量,似乎想到什么。
    “当日我虽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但也觉柳夫人的幼子眼透聪慧,就算柳荣贵言过其实,也该是有些天资。你去到京城看看能否寻得机会指引…若是近墨者黑,成了褚姓父子那般不择手段之人,就可惜了!”
    “儿子会尽力而为。”岳子谦应下嘱咐,而后说:“那我与其他先生交接一下在授的学业,过几日便出发吧。”
    岳千章却笑道:“不急,你早过院试已得才名,可之前无心仕途未再多考。此行虽不是为功名,但若无官身相傍,怕是行事艰难…正好这些日还可报考乡试,本府秋闱就在下月,你先将这举人考了,放榜后再去赶考明年的会试,正好能名正言顺的到京城。”
    岳子谦微愣,抬手摸了下还未掉完的点点黑痂。
    “你这脸上不过数颗小点,落痂之后也不显眼,若非遇上有意刁难者,定是无碍的。”岳千章对他的担心不以为意,转头又叹息道:“倒是崇儿,满脸星罗棋布…应是无缘科考了。”
    岳子谦也心疼了一下,不过随后又释然道:“能平安活着已是幸事,若是真是喜欢读书不考功名一样是读,何况他顽皮喜动看不出有读书资质。”
    “正是如此,平安无事已是天赐,才更感念柳夫人带来的机缘!往后去京城莫要管那位子上将是子丑寅卯,一则尽心报恩,二则…为黎明百姓也尽些力吧。”岳千章语重心长。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大江东去,几艘大船被翻腾的江水带走了几日的光阴。
    褚时钰心情舒畅的拉着小秦皓走下船,接下来没什么水路了,短时间都不用再多心那破纸条的事情,而且,柳如思三人终于不再背着那碍眼的背包了!
    因为那三个背包就没派上过用场,柳如思终于在船上时把几个背包都收进行李中,只让小秦皓和彩云各自随身带些银两。
    柳如思的心情也不错,她终于学会一点点诊脉的技巧了,这几天她在马大夫的指导下,几乎把整艘船的人的脉搏都摸了个遍!虽然目前能明确诊出的只有男女的区别,好像没什么意义,但这是个好开端!
    以后有大量普通人和不同病人的脉搏对比,慢慢就能掌握这项技能了——这也是为什么中医是非常需要经验积累的学科,没有老师带领着积累经验,看再多书也难入门。
    然后,他们的快乐就出现了转折。
    一封由信鸽传来圣旨打乱了褚时钰的计划。
    数天前的京城,荥州大河决堤的急报传进朝堂。
    “启禀陛下!荥州洪水泛滥,数万亩良田被淹绝收,无数房舍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微臣建议,立即拨款运粮,派出有能之士主持赈灾,减轻灾情的后续损害!”
    皇帝颔首道:“正该如此,众爱卿可有主持赈灾的人选?”
    “禀陛下,微臣认为大灾过后,若有皇子亲临抚恤,定能让受灾百姓心感慰籍,感念皇恩浩荡!”
    “嗯…那依你之见,朕的哪位皇儿适合去往荥州?”皇帝褚天明一副纳谏如流的姿态。
    “微臣举荐八皇子!八皇子在去往西南边关的路上,近日正好与荥州相去不远!陛下让八皇子去边关服役是想磨砺八皇子一番,而此等天灾最是考验心性和能力,也能使八皇子受到历练!”
    举荐的大臣言辞恳切,皇帝把八皇子送边关,对外的理由就是磨砺,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回事,但皇帝这么说那明面上就是这回事。
    皇帝微微闭眼,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时琪年幼没经过事儿,灾区状况稍微复杂些他可能就应对不来,到时反而耽误了赈灾,担不了此重任。”
    顿时朝堂上许多大臣脸色难看起来,但也有一部分大臣神情更加活跃。
    吏部尚书站了出来,躬身道:“微臣举荐康王!康王昔年于北方战场大胜瓦剌,可证明康王能力不俗可担重任,且康王封地就在不远,而康王又是嫡长子最能体现陛下对灾情的重视!”
    “不可,琨儿身体不好,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若是染了病气,岂不是要朕痛失爱子?”皇帝拒绝得很干脆。
    顿时吏部尚书的脸色比之前那些大臣的脸色更难看,别人不知道康王的病怎么回事,但皇帝耳目众多怎么可能不清楚?可明面上如此,也只能如此,难道皇帝还是不想重用康王吗?
    皇帝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有褚时钰的党羽站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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