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湿热。
    连日的细雨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沉闷感,如同笼罩在厚重的云雾之下。
    在这种燥热而潮湿的气候下,皇宫显得愈发压抑。瓦片上的青苔泛着湿气,古树下的阴影也显得异常湿润。石砌的宫墙此刻也被细雨浸湿,显得苍白而萧瑟。
    紫宸殿外的大理石地板被雨水打湿,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皇后的疲惫和忧虑。
    皇后已经连着几日,从清晨开始便跪在紫宸殿门口,期盼一见皇帝的机会。但皇帝亦是铁了心,不打算给皇后为三皇子和西陵家辩解的机会。
    皇后跪在殿外,玉冷的肌肤已透出一层焦虑的细汗。细雨仍然在轻轻滴答,回荡在皇宫内,宛如她内心不安之音。皇帝的冷漠让她焦躁难安。
    袁福有心劝慰,也全然被皇后忽略,她忧心如焚的告知袁福:“若是本宫见不到圣上,绝不起身。”袁福听言,也只好摇摇头,不再作声。
    皇后继续闭上双目,坚定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的表情坚定,身躯仍然挺拔,宛如一尊石像。
    ***
    此时,独自在雍德宫中的三皇子同样感到沮丧。
    昔日繁华的雍德宫如今变得荒芜和寂寞,寂静的宫殿只剩下三皇子的孤独和颓废与他为伴。
    此刻的三皇子,已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深蓝色的袍袖一角沾了污垢,头发有些许凌乱,尽显颓废。
    原本,即便他已陷入绝境,也并未打算就此放弃。
    刚禁足的几日,三皇子看着眼前寂寥的雍德宫,眼中却没有绝望的神色。他虽被禁足在这凄凉的雍德宫中,一切的辉煌与荣耀已成为过去,但他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反复回想着整件事,知道自己相信了不该相信之人,疏忽大意才让岑思卿趁机得逞。但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三皇子需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即便是离宫,他也不能以庶人的身份离开。
    三皇子昔日的部下还在积极的打探朝中的风声,设法帮其寻找脱身之法,寻求翻身和复仇的机会。只可惜,如今西陵文璟也已被贬官职,整个西陵家都被牵连,深受打击。能够为三皇子利用的,便只有他的母亲皇后的这个头衔了。
    三皇子坚信,他是皇后如今唯一的儿子,皇后断然不会将他弃之不顾的。
    然而,当三皇子的部下昨夜悄悄潜入雍德宫时,却带来了令三皇子既愤慨又绝望的消息。
    尽管,皇后一直跪在紫宸殿外想要求得面圣的机会,试图为三皇子求情。但私底下,她已经联系了西陵家,在增派人手积极寻找二皇子。
    当三皇子得知这一消息,震惊之余,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很快,失望之情愈发深重。三皇子本以为皇后会全力救他,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已经将心思寄托在了失踪的二皇子身上,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抛弃了。
    这种背叛让他感到心如刀绞,不禁垂下头,眼中闪烁着无奈和痛苦。他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高傲和从容,如今的三皇子失去了一切的庇护和支持,成为了一个颓废而绝望的人。
    “我还以为她不会放弃我的,原是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三皇子失声苦笑道:“母后的心,果然还是向着二哥的。”
    这一刻,三皇子为自己的愚蠢和天真感到可笑,但一切已无法挽回。三皇子的心情如今跌入了谷底,他明白,即便自己能够脱身,也将是一个名誉扫地的废人。
    霎时,三皇子的身躯如同一堆柔弱无力的软泥,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碎了。他的双眼失神地凝视着虚空,眼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和残酷的现实,三皇子的嘴唇微微颤抖,他试图说些什么,但声音被困在喉咙里,无法发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他对自己无尽的嗤笑。
    三皇子坐在那里,眼神黯淡,如同废墟上被遗忘的朽木一样。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心头充满了沉痛和无助,只知傻笑。
    ***
    “皇后!”
    紫宸殿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众人高声呼喊,乱作一团。
    袁福突然推门而入,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扫向门外昏倒的皇后。他深深叹息,眉头微皱,对袁福说道:“去请御医,将皇后带回裕华宫,让她好好休息。”
    皇帝的话音还未落,皇后忽然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紫宸殿的殿门大开,皇帝高坐龙椅正看着她。皇后奋力试图站起,推开身边的婢女,她的腿几乎僵硬,但还是踉跄着迈进紫宸殿,然后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皇后跌在地上,虚弱的将手伸向皇帝的方向。皇帝示意众人都离开,紫宸殿的大门再次缓缓合上。他凝视着如此不堪的皇后,内心充满矛盾,眼神复杂。
    “皇后要说什么便快点说吧,说完了就回你的裕华宫好生休养。”皇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但他的目光在皇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还是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情。
    “圣上必定知道臣妾要说什么。”皇后啜泣道:“但臣妾以为,逸铭虽然性格蛮狠跋扈,却绝不会做出杀人谋权之事。还请圣上明鉴,重新调查此案,还逸铭清白。”
    皇帝冷冷地看着皇后,沉吟片刻,开口道:“皇后,你还记得逸铭将思卿囚于雍德宫,私自施以酷刑,差点夺去思卿的生命吗?如此,皇后依然觉得,逸铭只是性子有些跋扈而已?”
    皇帝语气冷漠,其中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后听言,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回答道:“但岑思卿并没有因此丧命,他还活得好好的。”
    “皇后!”皇帝厉声斥责道:“那只是因为思卿命大,而不是逸铭无错!朕当时便不应该心软,只是禁足他,不然,今日逸礼说不定也不会死!”皇帝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自责。
    皇后被皇帝的指责所震慑,她迅速回顾了自己所知的一切信息。
    事出突然,皇后只记得清明当日,她与三皇子用完午膳之后,便得知了六皇子崩逝的消息。之后,便是岑思卿成为了杀害六皇子的嫌疑人。她在岑思卿禁足期间,迅速联系了西陵家,想要借此事将岑思卿彻底铲除。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数日,形势骤变。先是宫中流言四起,还未等皇后采取行动,三皇子便突然成为了杀害六皇子的真凶。随后,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囚于雍德宫内等待流放。除此之外,皇后的长兄也被降职。
    皇后深知,自从皇帝继位以来,便不放弃任何机会的想要削弱西陵家的势力。如今,他已如愿。这一刻,皇后感到自己处于困境之中,内外交困,形势岌岌可危。
    皇后明白,此时皇帝已经认定,六皇子的死是三皇子与西陵家联手造成的,而目前的所有证据似乎都难以推翻。如今,皇帝不可能撤了对西陵文璟的判决,也不可能收回流放三皇子的决定。
    然而,皇后稍事冷静,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很快,她恢复了她作为后宫之主的镇定和从容。
    偌大的紫宸殿内,只有皇后与皇帝二人,此时他们都带着一丝倔强却又孤独的神色,令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格外晦暗萧然。
    “圣上,臣妾此生一共有三个孩子。”皇后看着皇帝的双眼,含泪说道:“长公主逸嬅为了安邦,刚满十四便远嫁异国。一年前,二皇子逸承也为了岳国,在战场上下落不明;如今臣妾膝下只有这个三皇子了。难道,圣上也要将他从臣妾身边夺走吗?”
    见皇后提及过往,皇帝嗤之以鼻:“长公主远嫁是你首肯的,也是你一手造成的。朕本不想逸承出征凌渊河,也是你,在朝堂上笼络人心,逼迫朕改了心意,令逸承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皇子逸铭,先欺凌手足,后连同西陵家企图谋逆夺权,甚至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弟弟。现在,作为一个母亲,你还有什么资格来向朕求情?”
    面对皇帝的责难,皇后并未惊慌失措,她表情毅然地落泪说道:“圣上,不要忘了当年你答应臣妾的事。”
    皇帝闻言,心口一沉。他没想到,事到如今,皇后竟然还倔强的不肯罢休。皇帝拂袖冷笑一声,看向皇后。
    皇后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屈的意味:“当年,若不是臣妾的母家扶持圣上,助圣上登基,何来圣上今日的风光?而如今,圣上却要我母子分离,这就是圣上对臣妾的报答吗?”
    “放肆!”皇帝怒喝道。但当他与皇后的视线相会时,内心仍有一抹不安。
    这么多年,皇帝虽赐予西陵家高官权势,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表面光鲜,其中不乏一些明升暗贬的权谋之策。
    皇帝知道皇后所言之意,于是冷冰冰地回应:“朕答应你的,都做到了。朕许你做了岳国的皇后,给你母家半分天下的权利,将与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逸嬅抚养长大,让她风风光光的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嫁了。”
    皇帝俯视着皇后,他回想当年为了能靠西陵家的势力坐上皇位,是如何接受了与西陵家的嫡长女成婚的要求。
    当年,皇后还是西陵文瑛时,年纪刚十六,虽未出阁却与他人珠胎暗结,成为了西陵家的耻辱。那年轻的后生也害怕自己遭西陵家暗算,早早趁机逃走,留下了已经怀孕六个月的西陵文瑛独守空房。
    五年后,三子夺嫡之时,西陵家便顺势将带着女儿的西陵文瑛作为交换条件,与皇帝联手绞杀其余二位亲王,助他坐上了皇位。
    即便是今日,皇帝也觉得自己不再亏欠皇后任何。他看着皇后,冷淡的质问道:“你要求的,朕哪一样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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