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飞抬脚迈进屋里,一眼瞅到牙床上的悟真子,感念事有不谐,又急转过身,蹑手蹑脚的向外走。
    “徒儿!”
    不想怕什么来什么,这小子踮着脚尖才走两步,背后忽然传来悟真子的声音。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过身,一脸讪讪的笑了笑,道声:“师父……”
    悟真子才睁开眼,并未察知郎飞的窘态,一时想起着他酿的琼浆玉液,禁不住酒虫上脑,砸吧下舌头,道:“酒呢?”
    那郎飞装傻充愣,嘻嘻笑道:“什么酒?师父你这不刚醒酒,怎么又要酒吃?”
    悟真子闻言,将两眼一抹,怒气冲冲的道:“好你个小兔崽子,半月前拿了我的腰牌去取材酿酒,你这些日子干的是啥?莫不是前脚离开静室,后脚就忘了不成?”
    谁成想这酒鬼前些日子虽喝的酩酊大醉,可这记性倒委实好的很,灌了半个月的马尿竟还念念不忘着他酿酒之事。
    郎飞何曾去酿酒,忖度好半天,方才睁着眼说瞎话,道:“哦,师父你不说,徒儿险些忘了,近日有些贪食野味,倒差点误了正事,那酒啊,因由珍惜灵材酿造,不同凡间水酒,只需发酵半月即可,眼下正当时,我且去瞅瞅看,望师父再宽等几日,必叫你得偿所愿。”
    说着,这小子急忙转身,迈步就往外走。
    “好……云方,美酒出锅后,但去山下酒肆寻我。”
    郎飞点点头,疾步走出屋去,闪出院子,来到紫青别院曲径旁一凉亭下稍坐。
    他哪里会酿什么酒,不想悟真子凡事惫懒,对酒之一事竟这般上心,将他的权宜之言当了真。本以为将些言语,糊弄过去就算完了,可看悟真子那副认真劲儿,想来难以敷衍了事。
    就着夜色思忖再三,这小子心中忽生一计,却又走回铸灵别院,问明执事,因说那间静室尚空,便还入其内,耗费半日光景,炼了些迷幻散并一些味道辛辣的补气药液,又将些掺水的黄酒和着半粒九阳丸,细细搅拌在一起。
    又过五七日,这天午后,趁着悟真子连夜未归,约莫着他醉意正盛,郎飞下了山门,复来到山下小镇,走到街心酒楼门外一瞧,见悟真子果真坐在老地方,端着一只掉了色的酒杯,长一舌,短一舌的抿着酒。
    郎飞走近,小声的道了声:“师父!”
    悟真子抬头见是他,让了座,急忙忙的问道:“可是酒成了?”
    郎飞点点头,自须弥带中拿出早就备好的水晶壶,往桌上一撴。“师父你看,这不是?”
    悟真子一时口水难止,伸手抓过,捏起瓶盖嗅了嗅,但觉一股清幽香馨和着难掩的辛辣气味直冲口鼻。
    悟真子嗅了半天只觉气味有些怪异,皱了皱眉头,道:“待我尝上一尝。”说着,拿起水晶壶就要往杯中倒酒。
    “且慢!”郎飞一把抓住悟真子的手腕,迎着他疑惑的目光,道:“师父,此酒非比寻常美酒,必须用万年香珀杯盛饮,一则发其香,更添五味爽感。二则美其质,令人望之怡心,倍增饮酒之兴。”
    “嗯?”悟真子动作一僵,瞅瞅郎飞,道:“要说这香珀,宗内库房中倒有,可为师现下何曾备得,莫不成还要回山去取?”
    “师父休恼,徒儿自然备的有。”说完,这小子将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捉出个黄橙橙浑无一丝杂色的琥珀樽,缓缓推到悟真子眼前。
    “还是徒儿想的周全!”悟真子大喜,抓过酒樽,满满斟了一杯,而后一口饮尽。
    “师父,想这酿酒的灵材,皆在百年以上。这酿酒的甘泉,亦是窖藏了五年的梅花雪霜所化玉液。”郎飞睁眼说瞎话的能耐见长,这番没影儿的说辞竟眼都未眨一眨。
    那悟真子一杯酒下肚,咂巴咂巴舌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香倒是香,辣也够辣,要说卖相,也在上佳品质,可唯独这酒劲儿,倒好似兑了水的黄粱酒,酸了吧唧,没些滋味。”
    郎飞心说,可不就是掺了水的老黄酒嘛……这便宜师父的鼻子倒灵便的很。因说道:“师父,这酒你现下喝着虽觉没劲儿,可等一会儿就大不一样了。”
    悟真子挑挑眉,疑道:“此话怎讲?”
    郎飞嘻嘻一笑,指着桌上的水晶壶道:“这酒有个名,叫做个‘见底儿倒’。恰如其名,若不将这一壶都喝下去,你是尝不到个中美妙的。”
    悟真子闻言,将信将疑。
    郎飞帮他斟满一杯,也不说话,只招手相让。
    见此,悟真子将杯中酒端起,一饮而尽。如此,郎飞斟一杯他喝一杯,眼见暑气稍退,几近日薄西山时刻,那壶中酒已是涓滴不剩。
    此时此刻,悟真子一改前时神态,低眉觑目,两靥飞红。那一对老眼,左瞟一下,右瞟一下,直勾勾的望着店外往来穿行的大姑娘小媳妇。
    郎飞低着头,在那偷笑不已。这一个多时辰,正好饮完壶中酒,那迷幻散与九阳丸的药力也已开始发散。
    “嘿嘿……嘿嘿……”悟真子望着门外情形傻笑两声,蓦地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的站将起来,挪了挪身子,才迈两步,两只脚好便似漫步云端一般,东歪歪跌个趔趄,西歪歪锵到头脸。
    郎飞那坏小子看着他颠三倒四的摔了无数个跟头,却才止了笑,装作一脸担心的迎上来,搀住悟真子,道:“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悟真子一阵摇头晃脑,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声。“不……不成想,那……那‘见底儿倒’滋……滋味稍差,这……这酒劲儿……可……可不是盖的。”
    郎飞点头笑道:“可不是?徒儿当年才饮了半壶,便如师父这般了。”
    正说着,又见悟真子用力,拽了他就往店外走。郎飞挥退前来相扶的店小二,随意丢了他一块金子,搀着悟真子,一步一顿的走出店来。
    二人走在街上,前行不久,就见拐角处现出一个青石铺路的大胡同,胡同口担着两根朱漆横梁,两头悬着两个大红灯笼,横梁正中并灯笼下墙角上贴着一副对联,但见上联:一壶春暖茶,几尽相思愁,夜郎不归,缠绵风雨巫山处。下联:几丈红尘布,难剪黄白恋,醉生梦死,花语细念俏佳人。横批:花红柳绿。
    走近时,见有两个妖娆女子,半坦胸腹旖旎,稍露裙底风光。正在那点秋水,抛媚眼,招揽往来客商哩。
    他二人近前,悟真子步子一顿,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二女,任凭郎飞催促,再迈不动半步。
    郎飞翻翻白眼,心道:“得……想是那九阳丸药性使然,堪堪行至此处便精/虫上脑。”
    那两个青楼女子见眼前忽有二人驻足,前边矮挫的一个,正一面醉醺醺的打着酒嗝,一面两眼冒火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后一个,素衣黄面,正满脸无奈,在那苦笑不已。
    二女早经人事,自是心头通明,遂互望一笑,款步迎向二人,嫣然笑道:“吆,二位爷?这是哪儿来?”
    郎飞只摇头苦笑,并不答话。可他搀着的悟真子却犹如闻到腥儿的馋嘴猫,又兼听得二女宛若莺啼的放/荡音韵,一发不可收拾,在郎飞臂弯里挣来挣去,口中含糊道:“哪里来的小娇/娘,倒让悟真大爷仔细瞅瞅。”说着,喷一口酒气,努力仰头去瞅。
    二女闻说,更加卖力招揽。“爷,您瞧,这当空上桂月高挂,值此良辰,何不入内小坐,执酒邀月,玩乐一番。除此外,小店更有上等厢房,若是神疲力乏,亦可做休憩之所。”
    一女说完,另一女笑弯了柳叶眉,桃花美目上隐含春色,半羞半怯,小声道:“大爷,小店更有无数姐妹,皆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若得幸,被大爷看重,赏做个侍寝暖被的人儿,岂不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分。”
    二人话罢,郎飞转头向西方看了一眼,不禁心中腹诽,这两个女子睁着眼扯谎的本领比他还高明,西山坳里夕阳尚温,明明还露着半张脸,却说什么已然桂月高挂。
    “放手……”至此,悟真子更不干休,急急甩脱郎飞,左一只手挽住了玉臂,右一只手捏住了柔荑,将个难以自理的身子,半倚半靠着二女的香肩,三个人踉踉跄跄的一路走入胡同之内。
    “那位公子……你也来呀!”及至胡同深处的朱漆大门前,其中一个女子回过头来,给那尚伫立在胡同口的郎飞抛了个媚眼,盈盈一笑。
    “我这是何苦来哉,那边亦可出镇,偏偏的挑了这条路,我那便宜师父吃了九阳丸,正值欲壑难平,又兼他炼精修为,身子夯实,这两个凡间女子,一个个身单力怯,动时似弱柳扶风,静时如皎花映水,虽亦是久经沙场,经验老道,可师父的体格毕竟不比凡夫俗子,若只一两个侍奉,怎禁得住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板儿折腾,少不得还要亲身跟进,寻到那老鸨龟奴关照几句。造孽啊!造孽啊!”
    郎飞连道几声造孽,不觉长叹一声,只好转身形,顺着三人足迹,沿着青石胡同走入朱漆门户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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