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哀嚎划破四周的平静,但却忽然嘎然而止,因为吴刚的喉间不知道何时被直直地钉入一把短刀,不偏不倚,恰正中他脖颈的动脉,他用尽最后的余力徐徐转身,见到来人,怒目圆睁,“你……”
    话未及说完,肮脏的灵魂便已经先行倒下,鲜血直喷,吴刚软软倒下,已然断了气。
    赵誉一脚踢开碍事的尸体,径直奔向前去,床榻之上,沈棠的身体如同风中残露,随时都像是要飘走似的,他心中一阵猛烈的抽痛,急忙将她抱起,然后冲着门外喊道,“外头如何?你们两个能应付得了吗?”
    外头有短兵相接的声音,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寂静,碧笙俏声说道,“都趴下了,真不经打。小姐如何?果真是病倒了吗?”
    随即她赶了进来,见到沈棠惨无血色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她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捏起沈棠的脉搏来,片刻之后,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只是着凉受冻后得了风寒之症,又疲惫过度昏睡了过去。”
    赵誉闻言眉头略展,但却仍旧有些狐疑,“你也会看脉?不会看错吗?可当真是无碍的?”
    碧笙一愣,随即说道,“我是学武之人,素来跟得小姐久了,虽然算不得懂医,但约莫总也有些略懂的……再说……”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子来,从里头掏了一颗赤红色的小药丸喂入沈棠口中,然后点头说道,“这是玉露丸,小姐让随身带着的,幸亏还在。这是清热解毒万事万用的佳品,用过之后,再带小姐去岸上寻个医馆开两帖药吃吃,应该很快便能好的。”
    赵誉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果断地抱着沈棠出了舱门,“花满的人鬼得很,定是有人溜出去报信去了,咱们还是赶紧上岸为妙。”
    严知望着赵誉疾驰而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他转身弯腰进到舱内,将弯刀和短刀俱拾起,用干净的布擦干血渍,然后吹了吹气,这才放入了腰间,几个纵身之后,跟着赵誉他们一起消失无踪。
    良久之后,花满闻讯赶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不由狠命踢着死状凄惨的吴刚,“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死有余辜!”
    话刚说完,他便立刻问清船上残余护卫,然后诏令众人,“他们三个人带着一个病弱女子,定然是不会走远的,给我从此地搜起,不要放过任何一处所在,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等到手下之人应声而去,花满再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打过去,手掌落下处,舱壁凹入,显然是用了狠劲,他阴戾地说道,“沈棠,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这一次,再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而沈棠此时正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悠悠转醒,她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料的却是赵誉那布满的血丝的双眸,几疑是在梦中,但若这是个梦,她期望永远不要醒来,因此她又闭上了眼睛,往赵誉怀中缩得更进了一些。
    赵誉紧张地问道,“你不是说喝了药就能醒来吗?怎么她又睡过去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方才亲自去了药铺,用西域语买了两帖治风寒的药物,回来时也给碧笙验过了,虽然碧笙再三保证过,药没问题,但碧笙那半吊子的医术,实在令他不敢信服。
    碧笙也甚是不解,“风寒药最是常见了,我是绝不会搞错的,小姐的症状也确实算不得太重,这药量应是足够了的,怎么会到了此时还不醒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生起了闷气来。
    这时,只听赵誉怀中传出娇俏的笑声来,碧笙连忙转头望了过去,只见沈棠从赵誉怀中将脑袋探出,浅笑着说道,“我醒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才不敢发声。没想到,是真的!”
    碧笙终于松了口气,眼眶不由泛了红,“这一路惊险,小姐您可再也不能出什么事了!”
    她转头看了看一脸蓄势待发,又不断冲着她眼神示意的赵誉,一直负荷沉重的心忽然漾起轻快之意,不由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您醒了,我要将这消息告诉严知去。”
    话刚说完,便悄然退出,将车内狭小的空间让给了隐约有着山雨欲来之势的两人。
    沈棠知道此刻赵誉在生什么气,其实对于她将他毫不留情地踢下水去那件事,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当时情势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容他们在那里让来让去,她踢下他也是情非得已。
    她望着眉头紧皱面有怒色的赵誉,不由小心翼翼地柔着声音说道,“夫君,我这才刚醒……咱们能不能不要……”
    赵誉哪里再肯给她机会狡辩,弯下脖颈便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将未出口的话统统都给堵住,在一番狠命地啃咬之后,他才舔舔了唇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以前的事,爷就不和你计较了,再有下一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会有什么后果!”
    他从来都不曾这样生气过,保护妻子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却从未想到会被妻子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当然生气之后便是各种心疼,他心疼她所受的苦,心疼她的身体,心疼她差点……就让那样肮脏的人碰到。
    沈棠病过一场,身子还甚是虚弱,被他拥得紧紧的,哪里能够躲开这惩罚式的啃咬,又加上她死里逃生,对赵誉比之从前更加珍惜依恋,因此见他生气,不由低声说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悄悄抬起头来,见他眉头依旧紧皱,情不自禁将手伸出抚平他眉间的深皱,柔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
    赵誉终究拿她无法,长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眼看天色渐暗,很快太阳就要落山,落山之后城门就要关闭,再过一时半刻还有宵禁,若是再不想法子,他们四人的行踪必然暴露无遗。
    赵誉脸色凝重,低声说道,“璎珞城并不大,花满的人又都有身份铭牌,说不定还是西域官中的,要找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想法子入都城,趁都城的城门还未关闭之前进入。一旦到了都城,处处都是王公大臣,花满再嚣张,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搜城。”
    他迟疑着继续说道,“只是,都城看守颇严,进出都需要西域的身份铭牌,咱们哪里有这物事?”
    沈棠想了想,不由问道,“上回你不是来过都城,当时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上回的法子,并不适用,这回人多,还是……”
    沈棠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是讲究脸面的时候吗?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严知,你们两个一道的,他定然知道地清楚。”
    赵誉急忙将她拦住,低声说道,“说就是了,只是……这个法子也未必可行,当时我们正好是赶上得巧了。”
    他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将前情说出,原来那日他和严知一路跟随西域人经过琼州云州又穿越了南疆边境来到西域,也是经过走私商人的帮忙。
    因为赵誉自小与醇王世子赵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颇深,他将南疆话说得滚瓜烂熟之余,又从赵敬那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西域话,所以一路跟来,尽量少与人搭腔,倒也不曾被人识破身份。
    那日也是跟到了璎珞城,苦于没有身份铭牌进入都城,正在那时,恰好在街市听说都城内有位大官人家有宴请,要请璎珞城最有名的伶馆的舞姬前去助兴。
    赵誉便与严知动起了心思,借着严知的一双妙手两人改扮成了女人,然后混入了伶馆之内,跟着那群舞姬一起入的都城。
    这事说来并不光彩,再则如今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他便想着还是不说为妙。
    谁料到沈棠听了却大有意趣,她想了想说道,“今日是我们离开京城的第八日,不过正月二十四而已。西域的民俗与大周颇有些相似,正月之内,达官贵人多有宴请之事,就算今日没有,明日或者后日,总是有的。咱们不妨先行混入那什么伶馆,再作从长计议?”
    赵誉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什么?先行混入伶馆?”
    沈棠点了点头,“没有身份铭牌,就进不了都城,进不了都城,我们又不能露宿街头。反正我们也没有落脚之处,投宿客栈旅店太容易被花满发现,还不如就混入伶馆之中,不仅有了歇身的所在,也能伺机而动,混进都城。”
    她弯起嘴唇笑着说道,“更何况,花满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混入了伶馆吧?”
    赵誉听了颇觉有理,只是却有些犹疑地说道,“上回我和严知是正好遇上了伶馆内两个舞姬崴了脚,不能去给贵人表演,而我们两个因为有些武术底子,学东西又快,所以才能混进去。”
    他低低地说道,“我可从来不曾听你说过……你还会跳舞……”
    沈棠瞥了他一眼,傲娇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等着瞧吧,只要那伶馆近日之内得进都城,咱们定然能顺利跟着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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