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猎物活着时,剥下的皮毛最柔软,最有用。
    大梦初醒真相揭晓,她以为自己有着失忆的奇怪症状,原来只是扶清谈笑间挥手所定下的剧本。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是这么重要的物件,值得全仙门耗费百年,精心设计,只为了让她痛苦,让她绝望。
    恍如隔世,谁是烂柯人。
    殷九弱艰难地呼吸,这才发现伽摩心塔里的海水,能够辅助重伤的她心跳,真是用心良苦啊。
    将她短暂可悲的一生,安排得这样妥当。
    黑暗中有人举着长明灯,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下,沙哑的声线响起。
    小主人,要下棋吗?
    是那只在伽摩心塔下,陪伴过她十年的小精怪。
    是你啊。殷九弱双眼模糊地说道。
    是我,小主人之前送来的棋谱,我非常喜欢。
    是吗?殷九弱双目无神,感觉自己像被抽干力气的稻草人,被所有情绪压到麻木,你怎么会来这儿?
    尊上曾让我照顾小主人,她说小主人怕黑,让我为您点一柱香时间的灯。
    照顾我,还是监视我?怕一个被一剑穿心的人跑掉。
    小主人,下棋吗?小精怪低下头,并不敢回答殷九弱的问题,还有一些时间。
    你说,棋子有资格下棋吗?
    小精怪惊愕地看着殷九弱,头上的角跟着晃了晃,又很快低下头。
    我我不知道。
    像你这样的,还有多少个?
    我不明白小主人在说什么。
    殷九弱大声笑了起来,不管这样会将伤口撕裂多大。
    该不会整个沧澜宗都是扶清设计好,用以监视自己的人吧?
    你说可笑不可笑,对她抱以善意的师兄师姐们,都是安排好要让她开心的演员。
    虚假的善意,真实的恶意,哪一个更伤人?
    小主人其实可以放心,尊上会保住您的命,等这件事结束后,您肯定会安全无虞的。
    保住命做什么,继续受骗吗?
    小精怪哑口无言,它呆呆地看着血污满脸、容貌可怖却在笑的殷九弱,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浓浓的悲伤。
    物伤其类。
    心塔下的黑暗,总会让人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有了光的对比,黑暗之处更显得令人厌恶。
    小精怪就这么默默陪着殷九弱,直到有人恭敬又谄媚地喊着「尊上」。
    扶清来了,是要送自己上路,发挥余热吗?殷九弱讥讽地想着,怪不得扶清要捅穿她的心脏,再用灵气保护。
    因为这灵气,她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连死都无法自己决定,何其狠毒何其悲哀。
    沈沧离殷勤地为扶清举着灯,女人步伐优雅,身负长剑,仙风道骨,绝色出尘。
    扶清看见了殷九弱,于伽摩心塔下的同一个地方,上一次殷九弱脸上还会露出幼鸟般依偎期待的眼神。
    然而,现在的少女大红婚袍染满黑色的血液,像一只悒郁的鸟,被钉死在湿泥地上,毫无生机。
    你们先退下,本尊要与小九单独相处。
    长梵,你一个人会不会危险?沈沧离心知扶清修为高深莫测,但传说中孽物拥有他们所不了解的能力,不可小觑。
    是啊,尊上,当心孽物反扑,掌门也跟着担忧地说道,不如让我们在一旁,为您护法。
    殷九弱手指缓缓屈伸,觉得好笑极了,明明她才是阶下囚,这些人却怕她怕得发抖。
    无妨,你们退下。
    女人声线清幽淡雅,却有着无法反抗的威严。
    待所有人都离开,扶清才打开监牢的门,半跪在殷九弱身旁。
    扶清贴心地给殷九弱换了一件崭新的苍青色缎面长袍,失血过多的人便有那么几分温润雍容的气度。
    小九,本尊来带你出去。
    殷九弱无力反抗,只能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扶清带走。
    到了外面,她才看清扶清已经换下了婚袍,仍旧是一身雪白法袍,风采照人,高洁无暇,令人过目难忘。
    荒穹殿外,黑云压城,冲天而起一根盘龙柱,陈旧古朴厚重。却有一种饥饿感,就好像十方恶鬼在渴望血肉的力量。
    为何要让我恢复记忆?殷九弱歪着头,看着扶清这副圣洁悲悯的模样,纤眉红唇,任是无情也动人。
    扶清居高临下睨着殷九弱,玉雪般的脸庞清冷、高贵、无情。
    本尊需要你更深的绝望。
    原来竟是如此,这女人为了让自己更伤更痛,无所不用其极。
    每一世都会为她编织一个梦幻泡影,施舍她一些情一些爱,再给予最深重的绝望。
    这可能是她们这些仙门上位者,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吧。
    你对我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惜?殷九弱喉间呕血,眼泛血泪。
    扶清做到了,她此时此刻当真绝望至极。
    听见殷九弱的问题,女人云淡风轻地瞟她一眼,心神宁静,并未回答。
    殷九弱懂了,彻底懂了,这个护佑天下,悲悯众生的长梵道尊,从未施舍过自己一丝一毫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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