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商定后,贺云仔细地将名册图样和舆图叠好放入袖中,见陆南星面色和缓许多,想了想还是问道:“陆姑娘,义军还收人么?”
    陆南星心知他担忧萧六独自一人闯荡义军大营,在他们看来犹如只身进入了贼窝,便笑道:“就这么不相信你大哥的能力?”
    这句话噎的贺云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不该说,涨红了脸才道:“我只是想见识下,与我大哥无关。”
    “你大哥怕是不舍得你去‘见识’。”陆南星揶揄道:“这件事,我不方便越俎代庖。除非你想来我手下办事,那我可以为了你去找他要人。”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贺云脸红之下想要摆手,又觉得此举不妥,嗫嚅着后退两步,拱手道:“我们是拜把子兄弟,就好像……关云长对刘备那般,谁人都无法将我们兄弟分开。”说完匆匆拱手后,提袍就跑的无影无踪。
    陆南星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此时的心情正如曹阿瞒那般,充满了艳羡和嫉妒。随即又嘲笑自己,她竟然开始想和萧六抢人了。
    刚要转身回屋瞧瞧沈慈恩和许招娣,就看到沈三在篱笆外鬼鬼祟祟地伸脖张望。
    “沈三,何事?”
    沈三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听到自己名字后,连续“欸欸”两声,犹如抽枝摇摆的柳条,点头哈腰地一路小跑过来,“表姑娘,萧六让小的前来接替他的活计,给您驾车。”
    “你不是信使么?”陆南星倒有些意外,之前萧六将沈三坑成那样,他竟然还会听其差遣?
    沈三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默默将萧六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恭敬道:“小的近来养伤,头儿就将原有差事派给了别人。表姑娘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交代的任务。”
    陆南星说好,“届时我让阿硕唤你便是。”她刚要转身,又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他迷晕你,这梁子就这样过去了?”
    沈三见此事都能让她知道,在犀利的目光之下好似无所遁形那般,一张老脸登时无处遮掩,“嗨……不是,这厮……我……不是,小的有求于他。”一句话让他说的语无伦次。在陆南星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后,这才犹如柳条被大风吹了那般,迅速飘走了。
    阿硕正在院子里给健妇们斟茶倒水,见自家姑娘打发走沈三,端着茶壶靠近她一同向屋内走去,问道:“姑娘渴不渴?”
    陆南星摇摇头,将与沈三对接的事说了一遍,听她小声耳语:“萧六虽然狗了些,人还算细心。”对“狗”这个字的诠释,虽觉有些不雅,却深以为然。她的目光落在垂眸沉思的沈慈恩脸上,有些担心地走了过去。
    沈慈恩则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回想起阎少康狰狞的表情和院子里那些大老粗之间的对话,她就越发佩服陆南星在这虎狼环伺的境况中,一对多的情况下看起来早就习以为常。
    陆南星视线对上她的目光,将手中还未来得及喝的茶盏递给了她。知晓方才的境遇,对她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颤。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认清乱世之中艰难活命的事实。
    沈慈恩接过茶盏捧在手里,捂着冰冷的手,抬头看向她,“陆姐姐,我被那人在院子里发狂吵醒后,下意识找寻躲藏的地方,吓得困浑身哆嗦,想到不能失了名节,就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可当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我下意识拿起了身后的花瓶,哆哆嗦嗦地朝着他砸了过去。
    可当他反扑过来时,我根本跑不动。”她双眸逐渐通上了泪雾,模糊地视线缓缓落在自己的三寸金莲上,幽幽叹道:“日后金兵若打到宁州,怕是比今日之事还要凶险百倍。城里这么多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就只能等着被蹂躏致死么?”
    她的话,使得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周娘子擦拭着许招娣苍白脸颊的手停顿了下,谁人不是整日担忧如何保自己和一家子的命呢。
    许招娣一双满含期望眸子看向陆南星,哑声道:“有姑娘在,不会让咱们等着被蹂躏死。”
    陆南星摸了摸许招娣的头,“咱们一起努力。”将目光落在沈慈恩的一双金莲上,想到她出自读书人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与其在这里劝她,还不如找机会劝说她母亲……正在斟酌间,周娘子却忍不住开了口,“沈姑娘,不若将那裹脚布,拆了罢。我这便对照着给你画了鞋样子,做双松快些的鞋子。隔壁王秀才家里的两位姑娘半月前也松了脚,鞋子就是我做的。”
    沈慈恩思忖片刻,倏然抬头,问道:“阿硕姐姐,可有剪刀?”
    “有有!”阿硕急忙将针线筐里的剪刀递了过去。
    自她记事起,身边的女人都是大脚片子,下地干活方便。依稀只记得地主家的女儿哭着嚎着被捉回去裹脚,起初她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还羡慕,能穿绣满花样的缎子鞋。现在想来真是蠢的可以。
    沈慈恩接过,咬牙狠心地从中间将一层层的裹脚布剪开,露出了脚趾半翻畸形的双脚。
    许招娣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她的双脚,想不通地问道:“沈姐姐,为何非要裹脚,是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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