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琪凑在耶律槊古耳畔低声道:“你先别出去,待我看看有没有危险再说。大宋热血儿郎不少,须当心他们暗箭伤人。”
    史书不可尽信。
    尽管此时有禁武令,但这丝毫不妨碍热血男儿做英雄梦。
    尤其在汴京三国热潮正盛,朝廷还要给契丹增币之时。
    秦琪猫着腰抬头望向楼下天井,只见围观者甚众,且群情汹涌,大有要痛揍那些被捧日军兵卒锁拿住的官员们之势。
    他仔细观察片刻,见捧日军兵卒们以棍棒牢牢抵住围观百姓。
    那些百姓虽极为愤激,却并未失去理智,现场秩序仍算控制得当。
    他放下心来,这才对躲在屏风后的耶律槊古招招手。
    他不待耶律槊古站直,便当先长身而立,对着楼下天井中密密麻麻的人群拱拱手。
    “诸位大宋父老,增币之事乃契丹国主耶律宗真提出,与契丹长公主无关,还请诸位莫要迁怒公主。”
    这时,被锁拿住的一位紫袍官员怒道:“秦小乙!契丹国主耶律宗真之所以提出增币,你是罪魁祸首!因何赖到赵留后头上?”
    其他参与当日大朝会、且被铁链锁住的官员们纷纷附和。
    “不错!契丹长公主说得极为分明!皆因你在中京城烧杀契丹重臣,这才惹得耶律宗真雷霆震怒!”
    “秦小乙,尔才是大宋之奸贼!”
    “轰…!”
    他们这些话语,仿佛引爆了一颗重磅黑索金旋风炸药,霎时间人声鼎沸,震得秦琪耳鼓嗡嗡作响。
    秦琪暗暗松了口气。
    小乖乖安全了。
    “且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契丹欲追索瓦桥关南诸县吗?怎么又扯到秦小乙头上?”
    “是啊,这与小乙有何关系?”
    “喂!你们倒是详细说说,小乙在中京城做了些甚事?何以让耶律宗真如此震怒?”
    “我呸!老子恨不得打死你这狗官!小乙在中京城烧杀契丹狗贼,那是何等英雄!怎么会是大宋奸贼?你们这些腌臜小人,才是大宋奸贼!”
    秦二郎气沉丹田,用力大吼:“都住口!事关犬子,都听我一言!”
    他作为秦琪老子,说出的这句话,众人均认为极为在理,于是仁和店顿时鸦雀无声。
    秦二郎对紧紧挨着秦琪的耶律槊古拱拱手。
    “契丹长公主殿下,你如何得知,中京城政变,是犬子在背后策划?”
    耶律槊古不用秦琪教,当即高声道:“是贵国一位重臣告诉的鄙国使臣。至于其姓名,请恕妾不便明言。”
    楼下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如此!”
    秦二郎冷笑:“好,我暂且不问其人身份、姓名,我只问,他为何要将此隐秘军情告诉贵国使臣?”
    耶律槊古俏脸一寒:“无可奉告!”
    秦二郎冷笑不已:“他恐怕是想借贵国之手,行不轨之事吧?”
    耶律槊古无缝进入影后模式。
    她脸色微变,语气有些语无伦次:“这…绝无此事,无可奉告!”
    看到她这表演,秦琪只想捂脸,但他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耳朵。
    好一个小戏精!
    果然,仁和店霎时间沸反盈天。
    “好啊!原来是想勾结契丹篡权!”
    “我呸!赵允让才是大宋奸贼!”
    秦二郎脸上杀气腾腾:“契丹长公主,我且问你,既然大宋已同意增币,为何你们仍陆续向幽州增兵?休想抵赖,皇城司已打探到此事!”
    其实,契丹向幽州增兵,是为对付西夏练兵。
    耶律槊古花容失色,期期艾艾道:“这…此事…此事我毫不知情。”
    至此,楼下围观百姓们已脑补出他们自以为的真相。
    赵允让为了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不惜勾结契丹,共同造势逼赵祯退位让贤。
    那么问题来了。
    赵祯退位让贤的话,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谁呢?他没有儿子!
    答案呼之欲出。
    赵允让可是曾被赵恒抱进宫做皇储之人。
    被捧日军兵卒们锁住的官员们叫苦不迭。
    赵允让啊赵允让,你可把我们坑惨了!
    秦二郎适时从袍袖中掏出那厚厚一摞供词,冷笑着对围观百姓们亮了亮。
    “还是由我来说吧!赵允让勾结皇城司内鬼,打探到犬子策划之密谋后,便偷偷找到契丹使臣。
    他以此事为条件,换取契丹对其支持!契丹长公主殿下,我说的没错吧?
    你们增币不是目的,目的是逼官家逊位,以谋取更大利益,是也不是?”
    他骤然一声大喝,吓得耶律槊古花容惨淡,体若筛糠。
    秦琪彻底无语。
    您不是戏精,您分明是影后!
    殷素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会骗人。
    秦二郎冷哼一声:“赵允让如此大逆不道,我已亲手宰了他!”
    秦琪赶忙用力捂住耳朵。
    仁和店内巨大的声浪,险些将楼顶掀翻。
    “秦先生谬矣!怎能如此便宜那贼厮?”
    “唉!秦先生太过仁厚,这等泼才,就该千刀万剐!”
    “呜呼!吾恨不能食其肉,寝处其皮!”
    被捧日军兵卒锁拿的官员们面如死灰。
    完犊子了!我们尽力撇清与赵允让的关系吧,希望官家能一如既往的仁厚,宽宥我等。
    此事至此,可谓盖棺定论,赵允让彻底被打上了叛逆的烙印。
    耶律槊古想起爱郎的嘱托,语气发颤道:“既如此,还请大人放小女子回国,好劝皇兄撤兵。”
    她…补的一手好刀。
    秦琪为已故的赵允让默哀。
    杀人诛心,何其毒也!
    赵允让全家…完犊子了!
    虽说他罪有应得,但这…报应似乎来得太快了些。
    秦二郎冷哼一声:“此事尚有补救之道!你速随我去见官家,增币之事,咱们再行商议!”
    耶律槊古像极了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小狐狸。
    她哀声道:“妾怀有驸马骨肉,还请大人垂怜!”
    秦二郎将戏做足,他叹了口气。
    “罢了,小乙,你也一起来吧,若能因此让耶律宗真撤去悬赏,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秦琪已经有些麻木。
    这…你们的演技…我拜服!
    他拱拱手后,扶住站不稳的耶律槊古…
    她当然是激动兴奋得站不稳,难道真的是害怕?
    她怀的当然是驸马的骨肉…只是,那驸马是大宋的。
    有这孩子在,秦二郎这个当爷爷的还能害她?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与爱郎亲密无间地负距离亲热。
    但来日方长,只要赵祯同意赐婚,还愁以后没有机会?
    因此,她下楼时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秦琪吓了一大跳,赶忙用力扶住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适可而止,别伤了身子。”
    围观百姓们只当耶律槊古担心生死,倒也不以为异,反而纷纷唏嘘不已。
    “小乙,她要害你,你还帮她?你这性子,唉!”
    “唉!小乙,你心太软,这可不是好事儿!”
    “小乙,做人不能太心善!”
    秦琪想哭。
    你们都被她骗了好不好!好莱坞欠她一个小金人!
    秦二郎对围观百姓们拱拱手:“诸位请让一让,某要带人回宫复命!”
    他当先出门,狄青护在秦琪身侧,一手按在狙击弩的保险上,一手扶着秦琪送他的直刀刀柄,极为警惕地张望四周。
    耶律槊古心中好笑,秦琪心中却骤然一凛:反应好快!思虑好周全!我都尚未反应过来。
    狄青哥哥不愧为当代名将!
    秦琪放眼四望,只见华灯初上之时,汴京内城街上人头攒动。
    他心中恍然,嘴角微微翘起。
    老爹不愧是被秦万良寄予厚望、甚至是交付使命的老银币。
    好一手一箭双雕!
    这下,彻底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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