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天一观内,香火鼎盛。
    天一观被称作天下第一道观,并不是因为它最大,也不是因为它供奉的真君最灵验,而是因为大顺朝的国师,水墨真人,出自天一观。
    从大顺朝建国起,历经三代皇帝,太宗,高宗,到当今的明宗,国师都仍是国师。
    无人知道他确切的年纪,只在私下议论,国师无论怎么算,都应该超过百岁了。
    可他却完全看不出年纪。
    仍是乌发童颜,仙风道骨。
    今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年近五十,看着竟然比国师还要苍老了。
    此时水墨真人正陪着皇帝在清河殿,这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处,贵妃也在,两人一起,看着国师呈上的金丸。
    “这丸药,真有国师所说的奇效吗?”
    娇滴滴的美人儿化着时下流行的慵懒妆,松挽秀发,轻扫娥眉,一双媚眼勾人魂魄。
    “回娘娘的话,这丸药是为陛下特意调制的,若是娘娘想要,贫道也能再为娘娘调制,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的方子,贫道手里还是有的。”
    水墨真人说话不急不缓,带着几分修道者的仙气。
    贵妃闻言欣喜,扯着皇帝的手,撒娇道:“陛下,那就请国师也与阿惜一枚永葆青春罢。”
    皇帝抚摸美人玉手,只觉触手滑腻,满手生香,不由呵呵笑道:“有何不可,那就劳烦国师了。”
    水墨真人神色自若的点头道:“遵命。”
    待到出了清河殿,他面色冰冷,瞥一眼正等候在门外的僧人,一言不发的走了。
    自上月起,皇帝突然迷上一个叫做夜光的僧人。
    那僧人的确口齿伶俐,机敏善辩,年轻英俊,一表人材,当然,只靠这些他也走不到皇帝眼前,他是被今上最偏疼的女儿,九贤公主引荐的。
    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皇帝许他上朝陪伴,赐号四门博士,还赐给他银印朱绶,金钱财物更是无数,因为皇帝的另眼相看,夜光和尚如今在京中达官贵人之间颇受追捧,人们争相请他来家中讲经传法,他的法会更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夜光大师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吹捧者甚多,风头几乎要盖过他这个三朝国师了。
    这一个月来,皇帝几乎不再召见他,逼得他不得不祭出长生不老大法,炼制出丸药,才得以再进清河殿。
    除了这个,这段时日,诸事不顺。
    建王,还有洛王,原本在他手掌心上的人,居然都变得滑不溜丢,眼看着已经落入织得密密的网中,没想到一个不察,十拿九稳到手的鱼儿竟然轻松溜走了。
    有人破了他的法术,也坏了他的大事。
    水墨真人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对方所图不小。
    他眯起眼睛,极目远眺。
    远处的事,对大局影响有限,暂且不去管它,让鼠辈们多活几日也无妨。
    夜光和尚动摇根本,才是心腹大患,必须得在他羽翼未丰之时,斩草除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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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洲,洛王府内。
    顾娇她们三个住了大半个月,已经与王府的下人们混得熟了。
    洛王早早吩咐过,顾娇一行在王府内行动自由,不可约束。
    宁宁总算想到了好法子,借了客房一侧的小厨房来用,用赤蛇烧出好几道小点,还煮了蛇肉羹,泡了蛇骨酒,上次黑炭大蛟的怨气,终于得到了缓解。
    三人不用王府的饭菜,反倒是自己在厨房中捣鼓来捣鼓去,还惹得洛王亲自来问,饭菜是否不合胃口。
    顾娇与他说了,自己不习惯吃外头人做的东西,洛王虽然半信半疑,仍是贴心吩咐每日送新鲜食材来,还要安排侍女们到小厨房帮忙,顾娇连忙婉拒了。
    开什么玩笑,那些娇弱的女娘们,若是揭开锅盖看到一个硕大的赤红蛇头,还不得吓晕过去。
    可惜赤蛇虽大,道行却一般,不过聊胜于无,三人用过后,还是如往常一样,胡好好在院子里练剑,顾娇吐纳打坐,宁宁继续研究更多的做法。
    这日,洛王来寻顾娇。
    京中传来消息,今上突发疾病,卧床不起。
    “父皇病重,不能理事,京中无成年皇子,竟是国师把持朝政,成何体统!”洛王怒道。
    “太子呢?”顾娇不解。
    “先太子薨了之后,父皇未再立太子,八成是属意贵妃之子,只是十二弟还太小,父皇还未下定决心。”
    再怎样宠爱贵妃,他还是天子,心中明白帝少母壮,乃是亡国之兆。
    结果还没等他想好,就突发重病。
    “国师说,父皇病重乃是因为夜光和尚的缘故,正在全城搜捕,还未抓到那个妖僧。”
    “妖僧?”
    洛王点点头,道:“夜光和尚本是安远县西门寺的僧人,前些日子西门寺主持暴毙,寺内查出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上报到了京中。原来西门寺主持明光竟用邪法妖术蛊惑人心,大势敛财,还牵扯到许多人命,夜光和尚既然出自西门寺,必然也不清白,也不知父皇怎么就宠信了这样一个人。”
    洛王说着,忧心忡忡。
    无论是国师,还是妖僧,都不是正道。
    一国之君糊涂至此,不是吉兆。
    他又想到了远在剑州的建王,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被迫离京,去那样的偏远蛮荒之地。虽然写信来说一切安好,他又怎能不担心。
    父皇已老,十二弟年幼,京中无人,成年皇子们分封在各地,一旦有变,远水怕是解不了近渴。
    至于贵妃,攀附着父皇而生,父皇倒下,她也必死,能顶什么用。
    自父皇登基以来,河清海晏,政通人和,百姓们丰衣足食,自己在封地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
    可这国泰民安的假象,如沙上建塔,岌岌可危。
    往日从未多想,京中形势,已到了如此地步。
    洛王眉头紧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殿下,在府上已经搅扰多日,我等该告辞了。”
    洛王一惊,他回过神来,忙道:“顾娘子这是何意?可是小王招待不周?”
    顾娇摇摇头,道:“沈娘子那边应该已经稳妥了,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平洲,我想上京一趟。”
    “娘子要去京城?”
    “是。”
    顾娇颔首,并不说要去京城做什么。
    洛王也不多问,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小小金印,递给顾娇道:“如果娘子遇到什么难事,可持此印,去寻京中大理寺卿刘大人,也可寻宫中一位姓何的太监,他们自会助娘子一臂之力。”
    顾娇不与他扭捏,接过金印,小心收起。
    随后,她也从袖中拿出一枚咒符,道:“殿下,如有紧急之事,可用此符唤我,我必来。用时拿出它在空中晃几下,它燃起来,就是在唤我了。”
    洛王接过去,点点头,也放好。
    顾娇便告辞,与沈翘翘道别后,整装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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