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道长捂着胸口,死死盯着顾娇。
    顾娇则面色淡淡,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所以,我这算是问过道长手中的剑了吗?”
    欺人太甚!
    太清道长面容扭曲,他那张俊秀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裂痕,白日里见到的仙风道骨,在此时终于荡然无存。
    道人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把丢下拂尘,收起缺了口的长剑,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的铃铛。
    顾娇看到那只铃铛,目色一凝。
    她想要开口让宁宁胡好好带着东仓立刻离开,可是来不及了。
    太清道长已经摇动了那只铃。
    “叮啷”——
    有些诡异的铃声响过,声音似乎隔的极远,又仿佛近在耳边。
    胡好好跟东仓君应声倒地。
    宁宁跟绿衣的身影则化作两道白光,朝那铃中而去。
    顾娇顾不得自己也头晕目眩,咬牙飞身上前,手中已经拿出了一面镜子。
    她身法极快,硬是抢在白光被吸入铃中之前,用手中的铜镜将那白光截了下来。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胡好好跟东仓君的魂魄,被摄魂铃勾了去。
    看到顾娇手中的镜子,太清道长也露出惊讶神色,道:“落魂镜?这法器不是失传已久……”
    他又仔细看了看顾娇的脸,这双冷冰冰的眼睛里怒意汹涌,金色的眼眸中光华流转。
    这娘子居然是黑金异瞳,倒是罕见。
    咦!?
    他突然大叫出声,这双眼睛,让他想起某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难道说,你是顾家的人?”
    顾娇冷冷看他一眼。
    “啧!”
    太清道长紧紧拧着眉毛,仔细打量顾娇,片刻后终于道:“你是那个顾家的孩子吧,生来有异瞳的。”
    顾娇点点头,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可否请道长把她二人的魂魄还给我,否则,我就要抢了。”
    “切,这口气,跟你祖父当年一模一样!”
    他摇摇头,十分不情愿的晃晃手中的铃。
    铃声响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胡好好跟东仓君有了动静。
    “娘子,我这是怎么了?”
    胡好好先爬了起来,她刚把那几个力士砍完,怎么突然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话没说完,她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大老鼠,吓了一跳。
    “东仓老头儿!”
    她忙把东仓君扶了起来,看看它似乎还有点晕,忙摸摸它的头。
    “咦,宁宁跟她的猫咪呢?”
    没看到宁宁跟绿衣,胡好好有些慌。
    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十分诡异的铃声,让人禁不住心惊肉跳。
    顾娇拍了拍手中的镜子,两道白光从镜中落下,滚在地上。
    宁宁抱着绿衣,一脸茫然从地上爬起,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顾娇对她道:“待会儿再说。”
    太清道长见这二妖二鬼都无事,轻叹道:“果然是顾家的手段。”
    他的话语中有许多未尽之意,留下这个尾巴,想要等顾娇来问,却没料到这娘子居然转身要走。
    “哎,你等等……”
    “道长还有何事?”
    当然还有事!这许多的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管了?
    他看着顾娇一脸“你怎么破事这么多”的表情,又气得胸口剧痛。
    可真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自然知道顾家一百多年前就亡了,这孩子从当年的灭门之祸中活了下来,也许是用了某些不外传的秘术。
    怪不得她如此厉害,当年自己就没打过她祖父,今日败在她的手上,也不奇怪。
    只是有点不甘心。
    当年她祖父用落魂镜破了摄魂铃之法,今日居然还是跟当年一样,难道说,冥冥之中,自己就是要被她顾家克住的吗?
    “你……”
    他开口的时候似乎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你”了半天,才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顾娘子,你为何要与妖鬼为伍?”
    “你顾氏威名赫赫,降妖除魔传承四百多年,你为何自甘堕落?”
    他脸上的不解是真心实意的,他想不明白。
    “太清道长,我们追求的道,并不相同。”
    顾娇对他说道,“妖也好,鬼也罢,只要他们不作恶,不害人,便与你我没有什么分别。道长为何只凭一句非我族类,便要随意处置他们的性命?”
    “道长修行多年,法力高深,人人都称道长一句真神。”
    顾娇垂下眼,“可道长到底没能登上蓬莱大道,可想过是为什么?”
    “道长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可天是什么,道又是什么?道长不过是把世人口中的非我族类,当作这天,当作这道了吧?”
    这番话说的太清道长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顾娇,但一时又找不出能驳倒她的道理。
    “道长的心,太狭隘了。”
    顾娇说完,对他欠身一礼,道:“道长既然认识祖父,我也不欲再与道长纠缠此事,权当做一场误会吧。”
    “至于道长虚无幻境中的妖魔鬼怪,虽与我无关,但我还是要奉劝道长一句,若是它们无心害人,也并未害过人,那道长处置了它们,与屠杀无辜之人,并没有分别。”
    说完这句话,顾娇带上胡好好等几人,转身便走了。
    太清道长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捏住铃铛,只呆呆看着这一行人,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出了清虚观的大门,才发现,原来这清虚观是在城郊的。
    这时候夜已深,城门必然是关了,到天明开城门还要好几个时辰,看来今晚注定是要在城外过了。
    连马车都没有,只能幕天席地。
    在离官道不远的空地上,胡好好捡了些干柴,堆在一起,将它们点燃。
    虽然已经是春日,可深夜的风吹在身上,仍然有些冷,面前的树枝烧得噼啪作响,带来浓浓暖意。
    几个人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坐在篝火旁,绿衣蜷在宁宁脚边打了个呵欠,东仓君颤着胡子,把四只爪儿都伸长了烤火。
    不远处有城外猎户们用来临时落脚的窝棚,她原本想用幻术化间小屋出来给娘子歇脚,可顾娇说那是别人的东西,不可不问自取。
    娘子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道理,胡好好觉得很有意思。
    她笑眯眯的看一眼东仓君,一双狐狸眼弯得好似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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