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望无际的荒原大道,延伸至远方天地一色之处。四周,就连树木也不为多见,就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有的,就只是萧萧瑟风,钻入骨中,阴阴生寒。
    陈如风一手握着地图,眺望远处朦胧,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包袱扯了扯,避免它滑落,孤寂的身影,在这个荒野上更显落寞瑟缩。
    他披着一件挡风沙用的披风,乃是塔可拉赠他的,除此之外还有够吃三日三夜的干粮,当然不能少的是他手中的那张地图。
    问题是,那张地图上面的字,均是天竺文,在陈如风眼中,那些只是怪异如龙飞凤舞的符号,对他的作用实在不大,而那些干粮,陈如风也是省着吃,现在过了两天一夜,而干粮还有一半之多,但离目的地却仍旧是遥遥无期。
    一阵猛风吹起他的披风,像迎风飘扬的旗帜。
    将普姬娜交给塔可拉,陈如风对这个选择没有感到后悔。
    毕竟塔可拉的家族强盛壮大,也能免去那些神秘黑衣人找上麻烦的担忧,普姬娜的人身安全也得到了保障,让陈如风少了一事忧心,能专注于追查。
    而且,塔可拉对普姬娜的情谊,陈如风也看在眼里,对塔可拉,他也是很放心的。
    现在,就一心一意地,往摩罗寺进发。
    大步向前,逆着风沙,将自己颈上的挡风领子拉至遮住口鼻,脚印深深地陷在在了地上的泥沙之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天上烈日当空,就连那噬人的风沙,都变得略带滚烫,一下子整个荒原变得寒热交集,令人难耐。
    毕竟陈如风乃是修习内家真气之士,体质异于常人,这点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天气,他都能够抵挡得住。
    但那孤身一人行进的凄寂,心中的孤独、恐惧,又要多强大的心志,才能克服呢?
    无际荒原,就像怒号沧海,而陈如风,只是一只在浪尖惊涛之中苦苦挣扎的一艘小舟而已。
    地图已经被陈如风握成一卷,拿在手心中,像是一种支撑,支撑着他继续行进下去。
    然而,真正的支撑,是他心底里的那一份责任,如天般大的责任,马玉林将军等人的枉死,萨克德的惨死,还有皇上交待的密令,在长安等着他好消息的江晟天……
    太多太多的责任,压在他的肩上,令他就算背后拖着万斤重物,也要继续前进。
    异乡浪子,苦自知罢了。
    天色阴沉,乌云密集,在这荒野之中,一旦下起雨来,想找个挡雨之地可真是难于登天。陈如风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淡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提一口真气,顿时脚踏绿色卷风,扬起片片沙尘,往前疾飞而去。
    很快,荒野之上,只见一绿色身影疾驰而过。
    然而,仿佛上天有意作弄,在陈如风御气狂奔近半个时辰后,天上的浓布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像鸭子赶集般退却,只剩下淡淡的白云在天漂浮。
    但此刻陈如风心中却一片狂喜。
    眼前,尽管是沉在迷蒙之中,但也是依稀可辨。
    高耸入天的建筑物、壮阔无边的城墙,就在眼前若隐若现,仿佛一动人女子在他面前向他招着手。
    陈如风心念一动,猛提起最后的真气,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弹射往前冲,在旁人的肉眼之中只能看见一道绿光闪过。
    脚步一踩,陈如风的身型从绿光中现出,地上的沙尘也被他的脚踩得飞扬起来,若同一只只绕着他的腿飞舞的小虫。
    曲女城!
    连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到底目的地了,陈如风所要找的摩罗寺,便是在曲女城之中。
    现在陈如风所在之处,周围也有旅人路过,有拉着驼子的,有推着木车的,也有徒步行走、挽着行囊的,但他们所走之道均与陈如风走的路大相径庭。
    不过此刻,陈如风也没心思计较诸多,他想自己走的路或许是一条最短的捷径,虽然过程颇为凶阻。
    城门大开,来往人群不断。
    曲女城乃是瞿折罗—普罗蒂诃罗的都城,建于天竺以北处,繁荣昌盛,据唐玄奘《大唐西域记》有道:“城隍坚峻,台阁相望,花林池沼,光鲜澄镜,异方奇货多聚于此。居人丰乐,家室富饶。华果具繁,稼穑时播,气序和洽,风俗淳质。容貌妍雅,服饰鲜绮。笃学游艺,谈论清远,邪正二道信者相半。伽蓝百余所,僧徒万余人,大小二乘兼功习学,天祠二百余所,异道数千余人。”可见曲女城之鼎盛。
    陈如风在这里所遇到的奇异目光也并不多,大概是因为常有中土人士来此作交流,而这一批交流人士又以佛僧和尚居多。
    一踏进曲女城,这里的房屋高挺,样式繁多,有陈如风前所未见的,可算是多不胜数,其热闹程度与长安相比,也不见逊色多少。
    而令陈如风的眼球不由自主地黏上的,是一个正着十字路口中央的街边表演。里里外外围了足有五六圈之多的人,而陈如风则是一时好奇心大起,死钻难钻地挤入了最前端,占了个好位置。
    只见正中央,一只体型庞大的长牙巨象正在被表演者用一支竹棍拨弄着,两只招风的大耳一扇一扇,长长的象鼻像蛇身一样,将竹棍卷起,往上一抛,竹棍在上空翻转数下,在落地之时又被那可怖的象鼻一下子包卷着,表演者从象鼻中结果竹棍,往围观者张开双臂,笑容灿烂,以示自己之能耐。
    雷鸣般的掌声从人群中炸开,令那个表演者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而陈如风的目光则是集中在那头体态惊人的大象身上,陈如风先前也只是从别人口中闻说大象这一种动物,今天也算是眼界大开了。
    那些大象的腿足有一根柱子粗,想象一下若踏在人的血肉之躯上,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恐怖。
    人群渐散,陈如风也开始在这座气势恢弘的大城之中寻觅摩罗寺的踪迹。
    曲女城内寺院众多,加之大道小道纵横交错,对于陈如风这个言语不通的异乡人来说,实属困难。
    于是,他不得不在街上溜达起来,一路闲逛,边找边欣赏沿街天竺风情,也算是怡然自得,好不惬意。
    忽然,一个人影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那是一个临街而摆的档口,就一张白布平铺地上,一些卷轴堆放在上面,而坐在档口的人,眉目之间透露着一阵老谋深算的奸诈(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商人所具有的精明),摆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不是曹锦,又是何人。
    陈如风皱了皱眉,灵光一动,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了过去。
    曹锦正在对一个天竺人介绍一幅画,展开画卷,在上面指指点点,表情眉飞色舞,一口流利的天竺语也让那个天竺人越听越欢。很快,那个天竺人掏出钱,曹锦笑呵呵地接过,往自己怀里一塞,然后将那卷画卷好,放在一个纹理精致的长盒中,递给那天竺人,一单交易就此敲定。
    陈如风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死性不改!”
    “谁啊……别阻着老子做生意……喂,好了,你再拍别怪我……”曹锦不耐烦地转过身来,一见是陈如风,立刻恭敬之色充斥于脸,道:“哎呀,原来是陈大侠啊,不知道有什么事找小弟找到来曲女城呢?”
    陈如风对他这副表情特别厌恶,语气也冷了下来,道:“想不到你现在还是在做些骗人的勾当。”
    曹锦脸色一惊,连忙摆手道:“哎呀,陈大侠,你可不要乱说话!我跟那些天竺人做生意,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就算是在我们大唐的赝品,在这里也能卖上个十倍的价钱呢,所以……”
    “好了!”陈如风打断了他,他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直截了当地道:“我想知道摩罗寺在哪里?”
    “摩罗寺?”曹锦眼珠一转,手捏着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嗯……好像有点印象,不过现在一时半刻实在难以想起……这样吧,不如让小弟做东,请大侠您到此处最好的酒家海湾楼用膳一餐,待小弟记起来,再跟你说,如何?”
    “你到底又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陈如风一脸恐吓状,不料曹锦却丝毫不怕,笑脸如旧,道:“小弟记忆力差,还望大侠能多加见谅呢!”
    陈如风细细地打量着他,企图从他那狡诈的瞳孔之中洞悉出一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现在主动权不在他手上,陈如风心想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加之现在肚子也颇为空荡,便道:“好吧,你最好在吃饭的时候想出来,要不然……”
    陈如风故意不说后果,想以此起威吓作用,不过连他自己也想不出那要不然后面该接着什么。
    曹锦收拾好摊档,心满意足地领着陈如风往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家看上去装修环境还颇为高雅的酒楼,酒楼分两层,每一层都充满了天竺风格。
    曹锦挑了一个空桌子,坐了下来,用陈如风听不懂的天竺语叽里呱啦点了菜,又将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赝品画放好,才望向陈如风,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
    “怎么,你想起来了?”陈如风回应他的目光道,他只觉得曹锦额头上确凿刻着一个大大的“奸”字。
    “嘻嘻,其实小弟是有一个小小的忙想劳烦一下大侠……”曹锦的真正目的,终于暴露。
    还不待陈如风说话,身后的一个声音令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风?”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但陈如风从来都没有想过,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听得到。
    就如梦一般,不可能发生的。
    陈如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双眼像是捕捉到了光明一般。
    “韩大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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