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只觉窗外阳光明媚,绿芽新抽,丝丝寒意尚有残存,仍挡不住春意盎然。
    恍惚间,便又一年流过。
    陈如风将手按胸,尽管是伤口初愈,依旧有隐隐约约的麻感从手缝里传出。天下盟会已过去数日了,今日醒来却仿如昨日,记忆犹新。
    怒风剑安静地躺在墙角,这柄泽崆云所赠的千剑,与他共度了多少硝烟,生死险阻。
    正是这柄御敌无数的剑,助他站到了今日的巅峰上。陈如风思潮起伏,下了床将剑拿起,放在双手间细细地端详着。
    曾经的故友都离我而去,也只有你终这一生是对我不离不弃的。
    清幽地叹息了一下,目光投往窗外,几束阳光透进来,像数根倾斜的柱子支撑着窗口一样。
    自他当上天下盟盟主之后,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但他有病在身,大部分人都让胡久未他们应付过去了。
    他心中苦笑想道,大概从来没有一个天下盟盟主像他那样窝囊,负伤登位,毫无风光可言。更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给他人,颜面全无。他时常念道当日冷非绝若一口坚决要当天下盟盟主,大家必将同意,就连自己都不得不心服口服,毕竟自己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如今,却是在曲折离奇之中得以一偿心愿。
    “天下盟盟主……又意味着什么呢?”陈如风忽觉茫然,一直以来他拼命地往上攀登,只是为了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现在他做到了,心中又似乎别有一番滋味,难以言陈。
    登上天下盟盟主之位,就会有更多的责任扛在肩上,他统领的不再是一个帮派,而是整个江湖。
    远在长安的江晟天得知他当上天下盟盟主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静静伫立,望向葱葱群木,远处隐约山峦似也在随着春风而舞动起来。
    “帮主,霹家庄庄主求见。”门外传来通传声,陈如风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
    “你们帮主有伤在身,让我直接进去见他吧。”门外传来了一熟悉的女子之声,陈如风心有喜悦,迫不及待地开了门,霹心晴已站在门外笑意盈盈。
    陈如风挥手屏退那通传的帮众,将霹心晴迎入房间内,二人坐在床上,脸带微笑,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你看着我干嘛?”霹心晴笑怨怨地嗔声骂道。
    “你是我的良药,我看着你我的伤就会不治而愈了。”陈如风笑着答道。
    “口甜舌滑。”霹心晴说着,却露出关切之色,“你的伤还没好吗?”
    陈如风捂了捂胸口,“轻伤而已,只是药性太强,现在还觉有一点酥麻。”
    霹心晴抱抱不平地道:“那个冷非绝也出手太重了。只是普通的比武而已,用得着这样伤人么?”
    “他也只是想证明给我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让我不要过于自大而已。”陈如风笑着为冷非绝辩解道。对于这个位列《江湖名录》第二的高手,他还是心存敬意,不容人误解他。
    霹心晴见他这样说道,只得叹了一息,转过话头,“这次如你所愿,坐上了天下盟盟主之位,接下来你陈大盟主有有何雄图大计呢?”
    陈如风怔了片刻,他确实没有细想当上天下盟盟主之后有何筹划。
    霹心晴见他毫无想法,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大腿,陈如风猝不及防地受此一捏,不禁疼得叫了起来。
    “枉你还为天下盟盟主,那天冷非绝就应该坚决不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才对。”霹心晴恼气地说道。
    陈如风委屈地道:“这你可怪不着我,江湖上真的是风平浪静的话,我这个天下盟盟主就真的很空闲的。只是我一路以来树敌太多,尤其是碧血轩、斗日派、鲲鹏门和残影阁这四帮,虽然当日我是令他们折服了,但他们心中必定愤愤不甘,不会就此作罢。以后的日子我要对他们处处提防,否则他们不知会给我捅出什么乱子来,故意为难于我,就像当日青士武殿那样。”
    说着说着,陈如风语气渐沉,面色也黯了下去。想到以后还会有争斗不断的日子,初为天下盟盟主的兴奋喜悦顿时也被一扫而空了。
    霹心晴见陈如风皱下眉头去,也被触动伤心事,自己尚怀毒在身,不知能在这世间苟活多少天,一时悲怆涌上,黯然垂头。
    二人各自伤怀,陈如风一向粗枝大叶,未曾发觉霹心晴的异状,还以为她只是因为自己的担忧而一时默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外滑过,格过阳光。
    听得异响,陈如风蓦地抬头,断定刚刚是有一人影掠过。他立生警觉,身体如飘叶随风浮起,穿窗而出,顺手挽起怒风剑。
    霹心晴大惊之下趴在窗口,只是已经见不到陈如风的身影了,情急之下也跟着跃出窗户,抬头一看,便见两个人影在墙壁上追逐着,双脚似钉,纵使在墙壁之上也是如履平地,速度更是迅疾至极,只见其影不见其人。
    “来者何人?敢在天风帮撒野?”陈如风厉声喝道,将缥缈功施展至极致,脚踏清风,死死地尾随在那团身影之后。
    那团身影的速度竟能在陈如风之上,双脚快得不见其影踪,犹如鬼魅那般只得上半身躯存在,飘荡在墙壁之上。那身影似乎是故意逗着陈如风,陈如风的脚速越快,他便越快,数次是等陈如风差不多够上他的背后之时蓦然加速,卷啸着前冲将陈如风抛离。
    陈如风心中震骇万分,本想自己的缥缈功独步天下,无任何轻功身法再可胜。岂料今日此人速度竟在他之上,让他望尘莫及。
    二人一路在墙壁上追逐不停,时而转圈,时而急刹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令陈如风收脚不及,无不在考验着陈如风的追逐能力。
    霹心晴看着顿觉好笑,二人像是幼童嬉闹那般你追我赶,那团跑在前头的身影似乎也并无恶意。她深知陈如风心性,一向顽强不屈,绝不会轻易服输,因此他非得追上这个人不可。
    一怒之下,陈如风抽出怒风剑刺出一道剑气射向那人背部,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影偏倚一侧堪堪避过,速度不曾缓滞下来。
    又有几道剑气射出,那人影子乱舞,完美地躲闪开了所有剑气。
    不断地行檐走壁往上赛跑,二人已经到了堡垒顶部。前方那身影率先一个翻腾跃上,陈如风紧随而至,一手搭上边沿木栏,翻身跳到地上。
    “你……”陈如风正准备气急败坏地叫骂一番,那身影去缓缓转过来,笑嘻嘻地望着他,令陈如风张开的嘴巴欲言无能,只剩下满脸的惊然。
    霹心晴也随着翻了上来,这顶部空旷之地本是来给天风帮帮众练功之用,碰巧现在非是练功时间,因此这里只有他们三人。
    “师父!”陈如风几欲就要跪下来。朝虢一捋长须,宛如笑面佛一样,对着陈如风连连点头道“嗯”。
    霹心晴瞪着朝虢,又望了一眼陈如风,不知发生何事。
    陈如风神情尴尬,“师父你既然到来又何必如此作弄徒弟呢?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懂得如此超绝的身法,能够凌驾于缥缈功之上……”
    朝虢哈哈道:“我本意一试你功力是否长进,不料你的功力却全是长进在剑上了,差点还伤了为师。”
    陈如风愧道:“师父乃缥缈功鼻祖,身法轻功举世无双,弟子当日鞭长莫及。”
    这番话显然对他十分受用,朝虢捋须满意地点头说道:“我缥缈功自然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又怎可能有其它轻功可追得上我们的缥缈功呢?刚刚你居然还猜不出是为师,气煞!气煞!”
    朝虢装作气愤跺足,霹心晴看得哑然失笑。
    “不知师父今日忽然到来,是否酒兴大起,要找徒弟与你共品佳酿呢?”陈如风苦苦笑着说道,暗骂自己浪费了如此多脚力来追赶朝虢,被人当做傻子来戏弄。
    朝虢横了他一眼,哼哼地道:“没有,只是听说你这小子当上了天下盟盟主,还与冷非绝交过手来,风光得很,今日来瞧瞧看而已。嘿嘿,自古美人配英雄,这个女娃儿怕就是我的徒媳了吧?”
    朝虢瞄向霹心晴,弄得霹心晴顿时双颊通红,火烫火烫的。
    陈如风急忙说道:“人家是霹家庄庄主呢,师父你别在这里胡话啦!”
    听得陈如风这样说话,霹心晴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朝虢看在眼内,他人老成精,这女孩的心思又怎会躲得过他的法眼,当下哈哈笑道:“女娃儿莫急,既然我这徒弟不肯认你,我帮你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说罢他举起手掌来作出欲打之势。
    霹心晴连声制止,脸上早已羞得不能自已,干脆别过脸去,不再望二人。
    朝虢笑嘻嘻地收起手掌来,对着同样红起脸来的陈如风道:“徒弟,你可要好好待人啊!若你敢欺负我的徒媳,我可不轻饶了你喔!”
    “自然!自然!”陈如风失神间应口而出,猛然察觉,顿时脸颊涨红,跟霹心晴就像两个苹果一样。
    朝虢看着有趣,见二人羞涩至此便不再为难二人,问道:“对了,江晟天那小子哪里去了?带他来见见我也好,虽说我未曾授予他缥缈功,但他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徒弟。”
    陈如风与霹心晴面色一变,默然无语。陈如风更阴阴地垂下首去。
    朝虢疑惑地望了望二人,“怎么?他不在这里吗?”
    “他在长安,随李林甫去了。”陈如风不作隐瞒,将与江晟天冲突的前因后果说清楚给朝虢听,朝虢听得双眉紧凝,叹息连连。
    “李林甫那只老狐狸岂是好相与之人,若他在他身边呆久了怕是会……”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他现在也已经变了。”陈如风双目无神,“当初他在长安利用我剿灭顾氏兄弟的势力,做起事来不择手段,我就知道他不是以前的那个江晟天了。”
    朝虢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们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便是了。来来来,让我们两师徒好好畅饮一番,喝他个酩酊大醉,管他什么天下盟李林甫的!”
    听着朝虢的豪言壮语,陈如风不忍扫他兴致,只好强挤笑颜,搭上他的肩膀。
    霹心晴清楚陈如风的心思,他一直放不下的就是江晟天离开天风帮,归入相府门下这一事,又岂会因朝虢的三言两语而开解。她暗自摇了摇头,跟着二人的背影而去。
    (本卷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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