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齐恒疑惑地问道。
    女学生摇了摇头:“也是前线送下来的一个伤兵,伤倒是不重,但是好像伤到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的,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谁都不让碰。”
    旁边床位上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士兵开了口:“我听说他们连开战前就被鬼子飞机炸了个稀巴烂,剩下不到一半人,最后还是被派上去了。后面打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连阵地上就剩下那一个吓疯了的伤兵。增援部队想着给他们连留个种子,结果闹得不行,三个人才把他架回来。”
    女学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感觉酸酸涩涩的。
    “当上一秒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侃天侃地的战友,突然就以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模样丧生时,那种强烈的冲击,足以成为压垮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齐恒同样沉默了一会,像念诗一样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们……”女学生有些迟疑的问道:“大哥,你们在前边都是这样的吗?”
    “差不多吧。”齐恒有些含糊的回答道。
    见齐恒并不怎么想开口,旁边床位的伤兵有些好奇的问道:“兄弟,听护士的口气,你是军官?”
    齐恒偏头看了看旁边床铺的伤兵:“嗯,少校营长。”
    “长官好!”伤兵支起身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敬了个礼,只不过伸向头边的右手只有被纱布紧紧裹着的手腕。
    齐恒想回礼,只是身体使不上力气,还是女学生扶着他才勉强坐起来的。
    “谢谢你啊。”齐恒先向女学生道了谢,然后郑重的向伤兵回了礼。
    “那个,长官,前边真的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女学生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有好多男同学都去参军了,也有女同学去了前线救护队,我胆子小,不敢去前线,就在这里帮忙了,这段时间每天都看到好多伤员送下来,我很担心他们……”
    “应该没关系的,如果是学生的话不会太接近前线,别太担心了。”齐恒安慰着这个女学生,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长官说的有道理,我在前线就没怎么见到学生兵。”旁边的伤兵听出了齐恒的意思,咧开嘴帮了齐恒一句。
    其实齐恒原本的补充团有一大部分都是学生兵,但是几场恶战下来已经十不存一了,如果这个女学生的同学们也参加了部队,那么情况应该不会像齐恒说的那样乐观。
    “那就好,”女学生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帮齐恒倒了一杯水:“长官,喝水吧,辛苦你们了。”
    “我有没有啊?”旁边的伤兵看到了,有些嫉妒的说道。
    “你等一下啊,”女学生面带微笑:“你们都有的。”
    伤兵这才半开玩笑的说起来:“我还以为你只给长官倒水呢。”
    齐恒扭头瞥了伤兵一眼,还没开口,路过的护士帮女学生说了一句:“人家小姑娘那是只给长得好看的大哥倒水,像你歪瓜裂枣的就应该自己倒,还欺负人家小姑娘。”
    “害~”伤兵看了看齐恒,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摆出了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哈哈哈。”齐恒被逗乐了,笑起来抽的伤口疼,笑了两声赶忙停住。
    不过那个女学生听了护士的话,脸上红扑扑的,低着头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是在辩解,声音很小,看起来反倒十分可爱。
    护士看到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坏笑了一下,拍了拍女学生低垂的脑袋:“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昨天还偷偷给我说这个大哥挺好看的来着,现在人家醒过来了不好好聊聊?”
    “我没有,我不是,姐你别瞎说……”女学生这下彻底羞红了脸,摆着手连连否认,但眼神还是在偷偷看着齐恒的方向,似乎是在确认齐恒的反应。
    察觉到女学生的小动作,现在反倒轮到齐恒不好意思了,齐恒露出尴尬的微笑,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旁边床位的伤兵很有眼色的侧过了身子,假装已经睡着了,但这样夸张的演技反倒让气氛更加尴尬了起来。
    “都不好意思了?”护士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情况搞得有点糟糕:“那你们先认识认识呗?自我介绍一下,嗯,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像媒婆牵线的话,护士转身溜走了,留下了尴尬的齐恒和女学生,女学生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看齐恒,齐恒只好看着女学生的头顶。
    “那个,你好,我叫齐恒,谢谢你照顾我。”齐恒想了想,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先开口吧,于是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
    “我,我叫刘暄和。”听到齐恒开口,女学生总算微微抬起了头,用微若蚊呢的声音回答道。
    “你是哪里人啊?是在徐州读书吗?”齐恒不得不努力寻找话题来打破尴尬。
    “呼呼~”旁边床的伤兵竟然打起了呼噜,似乎想证明自己没有听齐恒他们说话,但是齐恒脑袋里浮现出了想把这家伙另一只手也卸下来的冲动。他感觉自己宁可独自面对四个鬼子也不想在这样尴尬的环境里待着了。
    “我家在北平,”刘暄和回答道,似乎是伤兵蹩脚的呼噜声逗乐了她,现在回答的声音大了不少:“鬼子打北平的时候家里人都跑到了成都,我也应该去成都上学,但是报名了医护队,我就自己才来徐州了,可能时间不长还要回成都去。”
    “这样啊,我家在江苏,不过母亲带着妹妹们去了重庆,我父亲是县长,不能走,还留在家里,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长官你不是说还有个弟弟?”刘暄和还记得齐恒的话,好奇的问道。
    “那是林远,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兄弟,我们两家是世交,他小我两岁,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冒鼻涕泡,哈哈。”
    话头打开,刘暄和也露出了笑容,不再那么拘谨:“你还说他上了大学还哭鼻子呢?”
    “那是我上上次在上海的时候负了伤,被送到无锡养伤,我弟弟考上了国立清华大学,正好他们学校搬迁,他从北平去昆明,顺路来看我。”齐恒回想起那时的情景,也笑了起来。
    “他还带了一个女同学来,挺好看的,看起来和他关系不错,他俩都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不过我看有戏,来的时候把我旁边床位的两个家伙羡慕的不行,”齐恒笑着说道:“只不过林远哭了那一鼻子差不多把脸丢光了,哈哈哈。”
    “哈哈哈。”刘暄和也笑了起来,抬起了头,她脸上红晕还没下去,还是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长官,你上上次受伤是怎么回事?受伤不止一次了吗?”刘暄和有些担心。
    “上海一次,南京一次,这次是台儿庄,命大,没死。”齐恒有些自嘲的说道:“你叫我齐恒就好了,叫长官感觉怪怪的,我才二十岁啊。”
    “哇,原来你年纪也不大,不过既然比我大,我就叫你齐大哥吧。”刘暄和应道:“齐大哥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打鬼子的事情啊?”
    打开了话匣子,两个人便不再拘谨,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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