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御前侍卫统领、金吾卫大将军江城子。
    “哦?我当是谁敢拦我,原来是江大统领啊!今儿个你居然亲自守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太子冷笑着,心中不禁暗骂道,这狗奴才还不是仗着我家皇帝老儿的威风,还敢跟我在这狐假虎威呢!
    转念一想,自己此刻处于下风,还是不要与他争短长为好。他心中一沉,只能转而强颜欢笑道:
    “江大统领,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别跟我为难了!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儿子,新年一来我都理应向父皇请安问好。是为尽忠,也为尽孝。你今日若是执意不让我进去,便是叫我沦为不忠不孝之人,我想你一定不愿与我难堪吧?”
    江城子却仍是在那道狭长的门缝前站得笔挺,丝毫不为他所动,面无惧色的冷酷一笑,沉默不语,却又紧紧盯住了他。
    太子也用冷冰冰的目光迎击过去,对视了几秒之后,见江城子目光坚定无比,不由地败下阵来,冷嘲热讽道:
    “哟!江大统领今儿个可是好大的威风啊!你给我等着!你不让我进去,我自有办法!”
    太子说罢,回过头去,朝自己的随从太监们大声吼道:
    “小六子!还不赶快拿你那破玩意儿来!”
    小六子啪嗒啪嗒的跑上前来,跪倒在地,郑重其事的用双手将那根黑乎乎、硬邦邦的烧火棍高举过头顶。
    一阵北风烈烈扬起,吹得太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于是,他又是一声大喝道:
    “给我绑上!现在!立刻!马上!”
    来之前,为表诚意,太子身上厚重的锦袄蟒袍都已脱下,一路上他都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单衣。
    这会儿,眼见无法踏入龙庆殿大门半步,他只好咬碎钢牙和血吞,将身上那件单衣也一并去除,赤膊上阵,尽显自己的满腔诚意和悔恨之心。
    顷刻间,太子口中的破烂玩意儿便已被绑上他肉乎厚实的阔背之上。
    江城子见他竟开始自导自演,唱上一出苦肉计来,还真是哭笑不得,却仍是面无表情的坚守着他的岗位,在宫门口默默的欣赏起这位大靖皇宫影帝的生动演技来。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刚刚入夜的凉风夹
    带着北风的寒气,袭来森森的阵阵冷意。太子不由地接二连三打起了喷嚏。
    他心知肚明,江城子口中的旨意确实是圣旨无疑。那么,他在父皇心中,便已是形象不堪,让他失望了。
    今日两件事情横生交叠,再想想宣王麾下那些对他口诛笔伐、冲锋陷阵的言官们,那些人肯定已经重重弹劾了他,说不定还让父皇对他生了厌弃之心!
    若是他今日无法得进,到御前澄清求情,这样下去,恐怕太子之位都会岌岌可危矣!
    这样一想,他又咬紧牙关,不与江城子口角置气了。
    在宫墙之外,他转而加倍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口中声声呼唤着他的父皇,还时不时的以头抢地,将额头磕到破皮流血。
    此番举动,若是放在京华城闹市之中,路过之人不明就里的,一定觉得他是普天之下难得一见的绝佳孝子!可以立个牌坊,并载入《中华二十四孝》的那种!
    跪地磕头之余,那根紧贴住他背部皮肉的烧火大棍,粗糙坚硬,在他的脊背皮肉上摩擦来去,生生戳的他的脊梁骨酸痛无比。
    “殿下,我看您还是请回吧!皇上主意已定,恐怕难以收回成命!再说,您贵为储君,今日此举,传出去恐怕会不太好听!”
    江城子低头看向太子背上,那被烧火棍摩擦的红黑相间的皮肤,有点不忍心了,劝阻道。
    太子闻言,怒视了他一眼,嘴上却哭喊的更为大声了。
    江城子只好耸了耸肩,闪身回去。那道门缝又被他从里面轻轻关上了。
    “也不知这太医怎么还没来啊?皇上的心头血又翻涌不止了,还请江大统领派侍卫速速前往,帮忙通报催促一二!”
    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公鸡嗓儿在厚重的宫门之内响起。
    是冯咸福无疑了。
    “你现在就跑一趟太医院!皇上龙体欠安,耽误不得,务必速去速回!”
    接着是江城子的声音响起,叱咤威严。
    皇上有心血暗疾,虽平日里看着身康体健,精神矍铄,但只要一动怒气,便容易怒极攻心,严重时就会导致他心头血涌如翻江倒海,又烧心又绞痛,难受无比。
    这心血暗疾,向来是不可对外言说的,只有宫中与靖帝相处密切
    的太监、亲卫方才知晓。
    江城子便是其中之一。也因此,他一听说陛下心血之疾又犯了,连忙领命吩咐侍卫去催。
    宫门顿时又开了一道缝。一个侍卫从那扇刚才被江城子关闭的紧紧的宫门之中闪现而出。
    接着,冯咸福的身影也紧随其后,跟了出来。他一见太子此举,便仓皇失色,夸张的大嚷了起来。
    “哎哟!我的太子爷啊!您这是怎么回事啊?天可怜见!我这就进去禀告皇上!”
    “多谢冯大总管!”
    太子朝冯公公飞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点头致意道。
    那冯咸福便将门虚虚掩着,一路小跑地往东暖阁去了。
    “禀告皇上,太子殿下正在门外负荆请罪呢!这寒天冷夜的,他还赤着上身,披发免冠的,我看他那张脸都被冻的惨白,嘴唇都冻乌了!陛下,您就看在他赤诚悔过,再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放他进来吧!”
    冯咸福跪倒在靖帝脚边,抽着鼻子哽咽着,动情地劝说道。
    靖帝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了,转身朝东暖阁门外一看,身子却立在原地未见动静。
    “陛下,外面太冷,再这样跪下去恐怕会出人命啊!再说,一会儿太医来了,若是见到太子殿下赤身缚体的,恐怕有失储君威仪。”
    冯咸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的飞快,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
    靖帝无言,只是不耐烦的拂了拂龙袍的广袖,铁青着一张脸便往门外踱去。
    刚踏出东暖阁房门,他却又绕了回来,往那龙椅之上正襟危坐,怒色道:
    “冯咸福!你去叫他进来!就跟江城子说,是朕允了他了!哎!”
    靖帝一声叹息,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不顾皇家体面的无赖之举!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自己不要脸面,朕还要呢!
    太子的母后,先皇后,可是最讲究体面之人,若她泉下有知,估计会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一想到先皇后,靖帝那颗帝王特有的铁石心肠,瞬间便松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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