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快的行至蓥河边那巨型龙凤呈祥大花灯的跟前,刚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早已四散开去。
    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正守着那副空荡荡的龙凤骨架,长吁短叹。
    那仅存的竹木骨架,也已被大火燃成了炭黑色。
    只要有人一上手去摸,或者是一阵稍微强劲点儿的风吹过,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骨架之身也跟着轻轻左摇右晃,一层层细碎的黑色粉末刷刷的往下落。
    看上去摇摇欲坠,脆弱的像一个风烛残年一碰就倒的老人。
    “唉!”
    路乘风又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声。
    一个身着寻常布衫的汉子,正蹲在那盏龙凤呈祥大花灯的残骸边,将头颅沉沉的埋入双膝之间,看上去痛心疾首的样子。
    “这位大哥,可是在位这盏龙凤呈祥大花灯哀叹啊?”
    路乘风上前搭腔问道。
    那布衣汉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双目之间愁眉紧锁。
    “我看围观的百姓大多都败了兴致,回家的回家,去别的地方猜灯谜逛夜市的也有,不知这位大哥为何久久不曾离去啊?可是与这被火烧掉的大花灯,有何渊源?”
    路乘风看他那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揣测着问道。
    “小兄弟好眼力啊!不瞒你说,在下正是这盏龙凤呈祥大花灯的造灯匠人。”
    那汉子仍蹲在地上不曾起身,只是顿了顿首,答道。
    “原来如此!是在下失敬了!”
    路乘风朝这汉子作了个揖道。
    见他双目还是瞅着身旁这座被烧的只剩残骸的龙凤大灯,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便温声细语道:
    “可以理解,手艺匠人手下的这些活灵活现的手艺活儿,在制造之时一定灌注了匠人的无数心血!人常说啊,只有手艺匠人的灵魂与所造物件儿合二为一了,才能造出如此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的巧物啊!”
    那汉子被路乘风这么一说,憋了许久的难平之意忽然之间喷薄而出,一个七尺男儿,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小兄弟所言极是啊!正是这个理儿!这盏龙凤呈祥大花灯,我辛辛苦苦造了三年!一个人生生从一根根竹木条儿开始扎起,再一层层上纸去糊!这三年间,这盏灯早就被我赋予了生命!说句夸张点的话,就跟我自个儿的亲生孩儿似的!”
    那汉子一边痛心疾首的哭诉着,一边捶胸顿足,情难自已道:
    “眼睁睁见它这一烧,就跟亲眼见人烧掉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似的,心里跟剜肉一般的痛啊!呜呜呜呜……”
    路乘风一听,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好用最寻常不过的客套说辞,声声安抚道:
    “大哥,你节哀,节哀罢……”
    那汉子哭了好一阵儿,才将心中的委屈愤懑都发泄完了。
    他一抹眼泪,站起身来,向路乘风一个抱拳,谢道:
    “小兄弟,今晚游某人让你见笑了!谢谢小兄弟陪在一旁安慰!不知小兄弟姓谁名谁?咱们后会有期,改日再会!”
    “游某?大哥果然是城南南施街游府家的人?”
    路乘风又惊有喜的一声叫唤道,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自言自语起来:
    “看样子游公子没骗我!刚才还以为他逗我玩了,也可能是喝多了酒的胡话!谁能料想到,他竟说的都是实话!”
    那汉子一听,也是一脸惊喜,刚要转身离去这会儿又掉转过头来,向路乘风问道:
    “这位小兄弟竟也知道南施街游家?莫非是同我家老爷有所交情?”
    “非也,非也,在下是今晚恰巧路遇贵府公子,与他相谈甚欢,还在酒仙居中酣畅淋漓的大喝一场,这才知道你们游家的看家本领是扎花灯啊!哈哈哈!话说回来,你们家游公子的酒量可真是差啊!以后还得我来多锻炼锻炼他才行!”
    路乘风一想到游公子喝醉酒之后的憨憨样子,嘴角不由得上扬一笑道。
    那汉子听了却是大惊失色,停顿了好久,这才开口说道:
    “游、游公子?小兄弟莫不是搞错了吧?我们南施街游府上并没有任何公子啊!公子说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吧!京华城这么大,重一个姓儿倒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儿!”
    那游家汉子大手一挥,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极力否认道。
    “不可能吧!他跟我说了啊,他家就在京华城南,南施街游府!你们南施街总不可能一个街坊之内,有两家游府吧!对了!说起来我与你们游府还真是有缘呢!上回在酒仙居太子道场,还结识了贵府小姐。”
    路乘风一脸不可置信,连忙自圆其说,解释道。
    “小姐?小姐何时又偷跑出府了?被老爷知道非又挨一顿鞭子不可!”
    那游家汉子嘴里嘟嘟囔囔着自言自语道。
    “哈哈哈,果不其然啊!游公子也跟我说你们家老爷家教甚严,不许你家小姐出闺中半步,连这热热闹闹的上元佳节都不准她出门看灯!”
    路乘风一听,跟自己今晚从游公子嘴里听来的说辞一致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此后还是有机会的,便轻松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了,你家公子和小姐是不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来着?说来好笑,今晚我刚见你家公子时,还把他错认成你家小姐呢!真是贻笑大方了!”
    路乘风说起来,有点自惭形秽道,耳根都跟着变红了。
    没想到那汉子听完他这句话,也跟着抚掌大笑起来,半点没了刚才那副落拓委屈之态,道:
    “我总算想明白了!肯定是我家小姐又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府来凑热闹了!哪有什么孪生兄妹龙凤胎啊!都是我家小姐的说辞而已!我家老爷就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平日里宝贵的紧呢!小兄弟啊,你是被她耍了吧?哈哈哈哈哈……”
    站在一旁本不发话的追风一听,也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欢乐祥和的气氛真是让路乘风满脸黑线,尴尬至极啊!
    这游府的大小姐,还真是个古灵精怪之人!
    自己竟然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耍的团团转!
    路乘风已是羞赧的脸红脖子粗了。
    但是转念一想,在酒仙居上,游家小姐喝醉之后那声声句句的质问之词,现在想来,倒更像是在吃醋!
    这样一想,路乘风心中顿时拨开乌云见日出,春意得意马蹄了!
    看样子,她对我甚有意
    思!才会打探我的名声,留意我的消息去向,还吃那钱姑娘和璇玑姑娘的醋!哈哈哈哈哈!
    路乘风兴奋的搓了搓手,忙不迭就要往回跑去。
    糟了!她一介纤纤弱女子,自己怎能大晚上的将她一个人留在酒仙居呢?
    况且她还喝的酩酊大醉了!要是被什么歹人给看上了,又起了歹心动了邪念,那可怎么办才好?
    毕竟她是如此的花容月貌美丽动人!
    路乘风想着,巴不得重重得扇自己几记响亮的耳光!
    自己错失良机抱得美人归也就算了,竟然还将她一个人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下!
    要不是自己拉着她去酒仙居喝酒,她也不至于喝得烂醉如斯啊!
    于是,他一边往回飞快跑去,一边头也不回的朝追风大声喊道:
    “追风,你同游家大哥一同留下来,查探起火点!我得回去看看游小姐酒醒了没有!若是她有何三长两短,我路乘风也活不了了!”
    路乘风一路飞奔往酒仙居的方向。
    早已过了子时,路上赏灯凑热闹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
    路乘风跑起来比刚才来时要顺畅得多。
    转眼之间,就已经回到了酒仙居。
    才到门外,却见那店小二正准备熄火打烊。
    路乘风紧张兮兮的一把拉过店小二的胳膊就问道:
    “怎么打烊了?三楼雅座的那位公子哪去了?”
    “公子,什么公子?我们酒仙居一天恐怕要接待几千个贵公子啊!”
    店小二显然是已经累了困了乏了,眼皮子沉沉的都没抬起来看路乘风一眼,嘴里哈欠连天,漫不经心的就回了一嘴道。
    “就是刚才我吩咐你照料的那位雪青衣裳的小公子啊!你可是收了我银子的!”
    路乘风掐住那店小二的一双手腕,猛然的一阵摇晃,将他弄清醒了些,急吼吼的嚷道。
    “哦哦!对!是那个公子!我想起来了!他走了!”
    店小二这才一拍脑袋,回想起来道。
    “走了?他喝的烂醉如泥的!怎么可能自己走了?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他是自己起来走了,还是被何人带走的?你快说!”
    路乘风气急败坏,一个大掌往上一挥,直接掐上了店小二的脖颈之间,怒问道。
    “他自己、自己走的!”
    店小二呛了一口气,言语之间顿了顿道。
    “你此话当真?怕不是家黑店?要是发现你骗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路乘风的大手又往他脖颈之间加上了一些力道,威胁道。
    “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啊!我们酒仙居也是京华城中响当当的老字号了!你说这话可是冤枉了我们!我作证,小二的说的都是实话!我也见你说的那位雪青衣裳的公子了,是不是长得眉清目秀的?模样跟个小娘儿们似的一般俊俏!他自己走了!”
    掌柜的不知何时已从熄了火的后厨钻了出来,忙不迭为他家店小二作证,信誓旦旦的说道。
    路乘风这才将手松开了,悻悻然走开了。
    她竟自己走了?莫非她这么快就醒酒了?还是说,她压根儿从一开始就是装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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