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那花灯案犯之子?”
    靖帝的两眼微微吸起,刚才若有还无的疲态像是已经渐渐消散开来,正了正身子,威严正色道。
    “草民是……不、不是!草民家父,并非真正的案犯!”
    游紫凝一听到“案犯”两个字,单薄的小身板儿都轻轻一抖,脸色重又变得惨白,先是应声,后又马上反驳道,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哪怕杀头之祸降临此身,也在所不惜。
    她捏了捏自己握得紧紧的拳头,指关节都已经在地上来回摩擦出道道血痕来了。
    路乘风的一颗小心脏都跟着她的面色一同晦暗下去,一瞥见地上那道道血痕,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向前一步,一边鞠躬行礼,一边大声疾呼道:
    “皇上圣明!此案确有隐情!微臣可以作证!”
    “哦?你说来听听?”
    皇上波澜不惊道,脸上微微一笑,耐人寻味。
    “上元节那晚,龙凤呈祥大花灯被燃之后,微臣立马奔赴现场,并勘验了花灯遗骸,还找了在场的百姓问话。他们都说,那晚,火是从低处,忽然之间一下子燃起来的,是一种青蓝色的火焰,燃烧速度飞快,没一会儿就把那花灯烧的只剩一个空空的黑色骨架了。”
    路乘风努力回忆那晚情况,娓娓道来。
    他看靖帝眯起眼睛,正在认真聆听的样子,便继续往下说去:
    “那种青蓝色的火焰,极为罕见!那残骸的龙脚凤爪之处,还残存着一处蓝紫色的瘢痕,形如闪电!诡异之极!一般的火种火器,绝对烧不出此般独一无二的紫电来!”
    “天下竟有如此怪火?叫什么紫电的?那是什么?”
    何旭之忍不住插话问道。
    “非也非也!那怪火并不叫紫电,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一种玄术,才能有如此诡谲的功力!那便是,北端鹰不泊的控火术!”
    路乘风的最后一句,加强了重音,提高了声调,道。
    “北端国?鹰不泊?”
    游紫凝心中正是一腔孤愤在周身血液中狂涌,强压下去,望向路乘风,问道。
    路乘风默默点了点头,许之以鼓励加安慰的眼神。
    靖帝的右眉高高一挑
    ,又微微皱了皱,猛然间鼻子一吸冷气,铁青着一张脸,问道:
    “可是那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鹰不泊呐?”
    “回皇上的话,此事正是北端派来的细作,故意祸乱我朝所致!至于那个鹰不泊,他在北端国建立了火雷门,也是天下江湖大派,此事就是火雷门弟子故意纵火!还在当晚故意派江湖术士在街道闹市中肆意散步流言谶语!妖言惑众!”
    路乘风慷慨陈词,瞬息之间,贡院上下,群情激昂!
    在场众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无名吏卒,包括来自五湖四海的贡生们,都在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在痛骂北端人的不堪,也有人为今科状元游子吟鸣不平:
    “北端贼子!亡我大靖之心不死!”
    “这些个北端蛮子,正面战场上打不过我们,竟生出如此阴险狡诈的小人伎俩来!”
    “蛮荒之地,文明绝迹!也不怪我们靖人管他们叫蛮子!”
    “既然如此!那就并非是他们游家花灯工艺不良!我看这今科状元家,还真是冤枉啊!”
    “可不是吗,你们的大靖刑律都白学了吗?龙凤呈祥一案,关乎国祚,一夕被焚,罪恐连坐啊?”
    “那若此案坐实,今科状元,岂非成了我朝最短命的状元?”
    “可怜可悲可叹啊!”
    “也难怪他宁愿只身拦御驾,也一定要喊冤了!”
    ……
    靖帝明显有几许不悦之色,朝冯咸福一个眼色。
    就听冯公公甩着拂尘,提着嗓子,大嚷道:
    “肃静!肃静!圣驾在此!何人再敢喧哗!”
    喧嚣浮躁得像一锅沸水一般的贡院,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像是暑日里刚被太阳晒得滚烫辣手的地面,入夜以后,才终于回归了一抹安静的凉意。
    空气忽然太过安静,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游子吟已经弓着身子,听人们那些七嘴八舌之言默默忍受了许久。
    这会儿,她终于再次抬起脸来,双目通红,像是随时都可能发力的样子,咬紧了牙关,隐忍又冷静,道:
    “皇上,草民之所以坚称家父冤屈,并非
    空口白话,草民有证据!”
    “呈上前来!”
    靖帝依然惜字如金,天威如雷,道。
    “好!可否麻烦哪位大人去帮草民取了随身携带的包裹来?”
    游子吟望了望自己周围,恳求道。
    “我去吧!”
    路乘风二话不说,当仁不让就站了起来,自告奋勇去为游子吟寻他的包裹来。
    按照大靖的规矩惯例,应试贡生过龙门之后,随身携带的包裹都由贡院吏卒统一收集,统一看管,换成一个没遮没盖的小竹篮,也是统一的制式模样,统一发放给考生。
    竹篮之内,只允许装些必须用的笔墨砚台。
    这么做,也是为了谨防有人舞弊。
    “大人,此等小事,何须劳烦您亲自前去,不如就让小的派人代劳了?”
    之前那个青袍小官员,满脸赔着笑,殷勤道。
    “大可不必!”
    路乘风毫不客气的白了那人一眼,心中冷嘲,又是这人,还真多事!
    那青袍小官马屁没拍成,反而拍到了马腿上,吃瘪的一肚子怒火没地儿撒,对着身边侍立的小吏卒,颐指气使道:
    “你!去给大人带路!”
    “是!”那小卒子恭恭敬敬的领命,快步小跑到路乘风身边,将腰都弯下去老半截,殷勤带路道:
    “大人这边请!”
    路乘风朝他点头微笑致以谢意,又回过头,问向游子吟,道:
    “不知今科状元的呈堂证物是何物啊?可否告我明知,我好单独取了来便是。”
    路乘风说着,朝游子吟微妙的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心领神会,不知他二人有所交情的人,绝对不会有所察觉。
    路乘风之所以必须亲力亲为,就是怕他人去翻查游紫凝的包裹时,会在无意之间,发现任何关于她身份的蛛丝马迹。
    比如,一个女子用的头梳,或者,任何女子喜爱的细软之物。
    再者,自己心上人的贴身包裹,岂容那些毛手毛脚的臭男人随便乱翻?
    路乘风心中暗自发笑着,哪儿来的小官吏,真是蠢笨如斯!
    只不过,不知道,游大小姐这证物,到底是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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