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的夜宴比之夏氏便简朴了许多,一来外面风雪,山上也并无能容纳百人的宴厅;二来沈岩最厌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也因此,谁能与蜀山掌门在小厅共餐,也就成了一些二流仙门在意的事情。
    君落关上房门,就听见一声‘问候’:“君剑主这时候出门,看来是要去含元阁赴宴呀。”心中骂了句,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转过身,看着钟离明月,欣然点头:“沈老前辈刚刚派人来传信,说是虞氏、夏氏也在,要与我们先商量些事。”
    “何事不该百家一同商议?莫非与虞氏失修的锁妖塔有关?”钟离明月挑了挑眉问。
    “君落也是一般疑惑,看来要等我回来才能给阁主解答了。”
    二人说话之际,君落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无庸淡淡扫了一眼二人,微微颔首:“二位好。”钟离明月见到他愣了一下,君落眼看着这人眼睛瞪得死大又慢慢缩回去,暗暗好笑:这钟离明月一向自负美貌,被这么明显的打击,任谁都觉得爽快。钟离明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无庸的衣着,想起早上看见的那姑娘,便知晓这是生死台一直不露面的无庸公子,按说二人地位相同,钟离明月却换上一副倨傲神情:“这位便是生死台主子无庸公子吧?”
    “钟离阁主。”
    无庸不平不淡的反应让钟离明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君落却心下了然,向无庸微微一笑:“无庸公子也是去含元阁赴宴吧?不如同去?”
    “君剑主也是?那正好。”白衣男子礼貌性地扯了扯唇角,似乎都不能称之为笑。一旁的钟离明月微微皱眉,明知这是君落故意说的,却还是心有不甘:骊山锁妖塔的事,莫非真是成就了生死台?他看了一眼二人,拂袖而去,君落回过头,只见那人正看着她,淡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蓬莱的悬崖边,在那里,她耿耿于怀他的冷淡——
    “走吧?”无庸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子回过神来,二人并肩向含元阁走去。
    这一段路并不短,小雪簌簌,漫天飘扬,二人静静地走着,山间除了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声响,一时无他。出乎君落意料的,无庸先开了口:“多谢君剑主在塔中保护三百。”
    长睫颤了颤,红衣女子垂眸,语气不冷不热:“无庸公子客气了,无邪姑娘很是率真,任谁都会想护在身后。”
    她虽然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好似生生将二人之间劈出一道沟壑,什么都撇得干干净净,不管有没有必要。原来她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去演戏,一丝破绽都不有,方才能让她安心。无庸心中想着,低低笑了一声,颇有些嘲讽,不知是嘲君落,还是嘲自己:“君剑主真是谨慎,在你眼里生死台亦正亦邪,便坚决不扯上一丝关系,虽然看着你是周旋于仙门之中,实则不沾染任何利益......你倒是把身后的剑庄,护得极好。”
    君落的心微微一颤,无庸还要继续说什么,她却抢先一步打断:“和兴镇就在王城脚下,将堂口设到虞氏腹地,无庸公子安得也并非是多好的心吧?再说此次锁妖塔一事,虞氏一丝一毫都没察觉,怎么生死台堂口的堂主一夜失眠一抬头就看见了群妖归山?”
    “剑主的意思,是无庸解了锁妖塔封印,自导自演?”白衣男子抬眸,盯着君落,一字一句咬的十分清晰。君落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着,目光平静而冷漠,半晌,无庸无声一笑,一手扣住她手腕把人推到树上——“你!”
    “无巧不成书,不知道剑主听过这句话没有?”看着抵在自己咽喉的匕首,无庸微微低头,仿佛要从那双眼睛看到君落心里一般。红衣女子没有说话,但持刀的手出奇的稳,无庸丝毫不怀疑她会真的划下去。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看不透她,而现在,他忽然觉得看得无比透彻。
    “踩着虞氏立威,你想让我认这个名么?”
    男人的低语在耳边,君落移开目光,看向漫天风雪,淡淡道:“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无庸笑笑,低声道:“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岱宗剑庄还能做多久的世外桃源?”
    刀锋猛地抹过,男子却先一步退开,并未被伤到。君落握着刀柄的手骨节泛白,她抿了抿唇,眼里满是警告:“我只说一次,永远别打剑庄的主意。不然下一次,我一定让你的脑袋搬家。”
    白衣男子轻轻瞥了她一眼,又恢复了那冷淡的样子,向前走去。
    君落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她希望无庸不要挑战她的底线,不然她可以在三百身上,或者其他方式,全都还给他。
    含元阁。
    君落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赶到时,夏菡、虞天和和无庸已经落座了,白长空和沈长歌坐在沈岩左右;红衣女子面露歉意,向着中间那瘦高的白袍老人深深作了一揖:“沈老前辈,君落来晚了。”
    沈岩微微点头:“不算晚,是他们来早了。”见君落落座,他轻咳一声,道:“如今人齐了,本座将你们几个叫过来,是想问一些关于骊山失封的锁妖塔的事。此事天和早上刚来便同本座讲了,无庸公子,听天和说,此事是生死台率先发现的?”
    “是。”白衣男子应道:“生死台在和兴镇的弟子两个月前偶然发现群妖从镇中前往骊山,当时便请示过,但在下念及此乃虞氏地界,便让他告知虞氏;大约是虞老前辈病重,所以虞氏并未重视,而这些妖孽竟然会隐藏妖气,一时无从查起,无庸这才出此下策,去了骊山,发现是锁妖塔失封。”
    “无庸公子的识灵术出神入化,为我们省去不少麻烦。”虞天和点头应承:“而恰好夏菡姑娘和君剑主也在,当晚夏菡传书给我,我才赶了过去。本以为只是几层失封,没想到......”没想到是只剩下第七层还残存着法阵。这次的锁妖塔失封格外严重,这一点,几个人都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
    白袍老者‘嗯’了一声,对右手边的义子道:“你可想到了什么?”沈长歌正出神,被父亲这么一问,点了点头:“和我在扬州碰到的有些相似,不过扬州那个不如这个严重。”
    君落听他难得正经说话,挑了挑眉,就见对面夏菡望过来,目光里带着询问。君落猜想沈岩可能准备明日介绍沈长歌,故此微微摇头示意她等沈岩介绍,夏菡便移开了目光。却说众人都看着沈长歌,后者则看向了父亲:“掌门这么问,是肯定我的猜测了?”
    “什么猜测?”几人面面相觑,而白长空则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疑惑。沈岩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话语权交给沈长歌,后者心中最不爽父亲这般装作高深莫测的闷葫芦样子,站起身向众人一拱手:“诸位,在下蜀山沈长歌,去年十一月蜀山接到扬州一个大户人家求助,说是有妖孽作祟,是我与一师弟一同前往。而到了扬州,我和师弟发现,作祟的是一只妖,老巢里却有几百只。当时并未轻举妄动,一是数量多,不好收拾,二是......师弟中了妖术,险些我便命丧扬州。而我传信给大师兄,次日大师兄带着三个蜀山弟子同我一起去了瘦西湖底的锁妖塔,果然见封印全毁,唯独第七层封印尚好,但其中的妖王,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沈长歌忽然停住,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主位上的沈岩:“不仅死了,连妖力凝结成的内丹都不见了。我和师兄都觉得有古怪,但那尸体几乎都被阵法吸收了,我们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破坏锁妖塔,目的就是妖王的内丹。”
    此话一出,在座几人都有些惊骇,纵是无庸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沈长歌的推论太过大胆又颇有道理,若是真如他所说,那便是仙门中有人在刻意破坏锁妖塔,并且此人一定熟知塔内封印,破坏其他而不坏第七层,借助第七层法阵之力杀死妖王,夺取内丹,好一个借刀杀人。
    “可是四层往上皆是恶妖,这些妖又去了哪里?”夏菡微微皱眉:“既然所有封印都被破,那这些妖孽到底是逃了,还是也被那人......”
    虞天和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轻扣了一下桌子,道:“骊山锁妖塔,其他封印全破,第七层封印也是岌岌可危,所以妖王才会直接把那些强一些的恶妖吸收;若是那人刻意如此,然后再回去开启法阵......”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白长空不解。
    “力量。”突如其来的异口同声,君落和无庸对视一眼,后者淡淡一瞥便转过去,看向白长空,淡淡道:“妖王被封印折磨了百年,实力自然也有磨损;而按照我听到的说法,这第七层封印的都是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大妖,其中不乏度过几次天劫之辈,当年能将他们封印的法阵,必定有其毁灭性的力量在。如今法阵稍稍松动,那人只需要给一个契机,妖王吞噬了那些恶妖,妖力自然精进,他只需要登上两日再来重新开启法阵,借助法阵之力,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比直接杀死妖王更强大的内丹。”
    沈长歌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可大师兄觉得我太阴谋论了。”
    无怪白长空如此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年青一代翘楚,自然知道如果真如无庸所说,这人一定对自己实力也颇为自信,又如此了解锁妖塔的封印,范围可以缩的很小。可是再有道理也只是猜测,在没有彻底抓到时,没人愿意站队。
    含元阁陷入了寂静。就在众人出神思考这件事时,首位沈岩的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了君落身上:“君落,听说骊山锁妖塔的第七层封印,是你重启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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