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霜凛!”
    叮叮叮叮——冰刃追着黑蛟的脚步一下下钉在地面上,那人一个侧翻躲过最后一柄,就见青华剑的剑尖直指自己眉心;黑蛟两指一夹,勾唇一笑:“人俊剑耍的也俊。”夏菡长剑被他截住不能动弹,冷哼一声,一掌拍向黑蛟;黑蛟笑意不改,向后滑去,和几人拉开了距离:“没想到夏氏还能出这么优秀的子孙,真是让人吃惊。不陪你们玩了,今晚倒是扫兴,咱们明晚再见!”
    “走?”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男声,黑蛟一手成爪向身后抓去,眼角却只瞥见一缕黑烟,接着手上一痛,只见鳞片龟裂,流下几缕黑血:“小子,你胆子很大啊!”无风抖了抖匕首,在屋檐上站定,笑意轻蔑:“传言龙鳞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原来是假的。哦,我忘了,你现在只是蛟,还不是龙。”
    黑蛟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一定没人告诉过你,永远不要瞎戳别人痛处。如果你小子活过明晚,我就被天雷劈死!”那人两眼忽然变得浊黄,顷刻化为龙身,咆哮一声冲天而起,隐于夜中。
    “无邪姑娘,蒋大人如何?”确定了那黑蛟已经离开,夏菡连忙跑进屋内,只见蒋荆魁躺在地上,三百正在给他医治,蒋荆魁的身上荡漾着一层层金光;虞天和扶着蒋夫人在一旁,那妇人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拉着夫君的手,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神情却十分坚韧,完全不像是刚刚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样子。
    “脖子的扭伤太严重,还摔到了内脏,虽然不至死,但至少要卧床一个月。”三百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语气自责:“若我当年不曾偷懒,武修上多使些力气,今晚蒋大人也不会伤成这样......”
    虞天和摇摇头:“黑蛟竟然会障眼法,这我们都没想到,事发突然,不要太自责了。不过听这黑蛟的语气,好似知道不少人,看来还是有只有来历的妖。”
    “对了。”三百抬头看向无风:“他认识无常先祖,还知道千愿铃,铃声对他一点用都没有。”无风闻言微微皱眉,按说三百全力的话连那老蜘蛛都能控制一下,若是一点用都没有,那这黑蛟莫非是已经要化龙了?
    “先别纠结这些了,先把蒋大人和夫人安顿好,我问一下我爹是否知道这黑蛟之事。”夏菡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无风把蒋荆魁抱到床榻上,虞天和刚要离开,三百却轻轻扯住他衣角;虞天和有些惊讶地回头,以为三百有什么事,眼里都是关切,就听那白衣女子轻声道:“谢谢虞少主出言安慰。”
    还真是心细温柔......虞天和心中道,伸手揉了揉她头,唇角笑意宠溺,转身离开。三百愣了一下,看着那紫色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无风和哥哥之外的男人有接触,白衣女子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无风;四目相对,无风握着的拳松了,温柔一笑:“怎么了?心动了?”
    “你能不能别老瞎说。”三百微微皱眉。
    “哪里瞎说了,脸都红了。”无风打趣道:“看来娘娘庙那姻缘签还挺灵的,我看虞少主虽然和主子比平庸了些,修为也不是拔尖,但人却不错。”
    “那你变成女儿身嫁给他吧。”三百撇了撇嘴,对于这个话题,脸上写满了拒绝。无风在她身边站定,揉了揉她的头:“好啦,师兄开玩笑的。黑蛟明晚肯定还会来找蒋夫人,咱们就一步别离开好了。”
    三百点了点头,在桌前坐下,低头把玩着杯子,不看师兄一眼。她低垂着眸子,黑发些许散落在耳畔,薄唇抿得紧紧的,生生让人看出几分委屈。无风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蒋荆魁睡觉的榻上坐下,他端详着自己的手许久,然后轻轻扣上了左心,闭上了眼睛。
    云梦泽底。洞穴。
    “咳咳。”黑衣男子扶着墙壁吐出一口黑血,自嘲地笑笑:“大意了,活了快两千年,还会被一个小子毒到,真是丢人。”他点了自己几个穴道,被无风刺伤的手上流出一股黑血,皮肤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龙鳞也重新覆盖了上去。
    黑蛟轻车熟路地穿过那一面岩壁,看着坐在玉床上抱着一个居民喝血的小姑娘,莞尔一笑:“你醒了,月牙儿。”月牙儿下意识把手中的人一推,那尸体滚到了玉床下,她洁白的脸上还沾着血污,看着走近的男人,她慌张的抬起手想要擦去血污,却发现血沾在了袖子上;雪白雪白的袖子上,两抹猩红格外刺眼,月牙儿一时慌了神,换另一只手去擦,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别擦了,沾了血就干净不了了。”
    少女闻言抖了抖,眼眶微微泛红,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像是水浸过的一般,她倔强地把头拧向一边,狠狠挣脱了一下手。黑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面对着闹脾气的小女儿:“怎么了,良心过不去?你是妖,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何况你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如果不喝人的精血,你就要一辈子躺在这玉床上......月牙儿,你舍得吗?再也见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见不到草原,见不到森林,见不到那两只死兔子——”
    啪!少女狠狠挥开黑蛟的手,粉白的唇瓣颤抖着,喉间发出一声呜咽,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将身上染了血的白衣脱下来,小心地盖在那死去的村民身上,然后爬回玉床,把自己缩成一团。因为玉床里一星三昧真火的缘故,她并不觉得冷,但月牙儿还是尽可能地瑟缩着,让自己和黑蛟划清界限。
    黑衣男人凝视着她,看着她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握拳的手几乎抠进肉里。他多想把她拉过来,让她看着他,可是他做不到,那只会让月牙儿更抵触他......黑蛟缓缓松开双手,看着少女头上长出两只兔耳朵——月牙儿还是太过虚弱,并不能维持化形太久。那一刻,他的气都消了,好似回到了月牙儿刚刚修为满二百年的时候,那一晚她在他怀里不自觉地化形成人,却只有两只耳朵收不回去;她尝试了多次,却还是不行,最后累了,嘟着嘴枕着他的尾巴倒头就睡。
    那时候,黑蛟也是这么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慢慢缩回一只白兔的大小,然后在她睡着后,他化成人形,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毛茸茸的兔耳朵拂过他的下巴,好似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拂过他的心上。
    怀中的小兔子动了动,把黑蛟拉回了现实,他低头看去,月牙儿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又瑟瑟地抖了起来。
    她真的好怕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杀了她父母吗?
    黑蛟抓着她耳朵的手越来越用力,月牙儿不敢叫,一颗一颗泪珠从眼里跌落,落在黑蛟手上。他一下卸了力气,轻轻揉着那毛茸茸的兔耳,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给了你生命,但这三百年来一直是我在抚养你、教导你、爱你,你为何要为了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恨我?月牙儿,你已经一百年未曾同我说过话了......月牙儿,你再叫我一声爹爹就这么难?”
    难。心中这样回答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她很爱落泪,一点点痛就会红了眼眶,看见黑蛟受伤,她能整整哭上一天,把两只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明明是她认贼作父,明明这个人这么该死,可是为什么她也会心痛?
    何必呢?这一百年,月牙儿每一晚都会这样问自己,每一次都得不到回答。
    就像黑蛟说的,父母除了给自己生命,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她的一切都是黑蛟给的。黑蛟对她那么好,所有妖都不敢欺负她,也只有她敢蹦跶上他的龙角,能枕着他尾巴睡觉,可是当知道了真相,这所有的好好似都蒙上了一层名为血海深仇的雾,她只能隔着雾去看,看到的都是血海深仇。
    白兔轻轻叹了口气,从男子怀里跃下,在玉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睡去。黑蛟揉了揉她额头,在她的长耳朵上蹭了蹭,随手将自己的外衣盖在月牙儿身上,转身离开。
    纯粹的白和纯粹的黑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同时存在,月牙儿嗅着衣服上淡淡的温暖气息,眼里又滚出一颗泪珠来。
    “关于那条黑蛟,我现在知道了个大概。”夏菡看了看昏迷中的蒋荆魁和倚着床睡着的蒋夫人,声音放低了些:“这黑蛟听说是曾经化龙失败的,至今应有近两千岁。千年前,各家先祖就曾讨伐过他一次,导致他化龙失败,故此黑蛟极为仇视修士;而那一下也让他元气大伤,百年前,他又出来兴风作浪,专杀修士,然后又被教育了。不过百年前那一次,因为我爹并未参与,再加上此事参与的都三缄其口,其中细节并不清楚;只知道差一点就能让黑蛟魂飞魄散,但他临时找了个替死鬼,自己跑了,重新回到云梦泽底。”
    “近两千年......”几人面面相觑,神情不约而同的从惊讶到沉重。这可是老一辈都没弄死、没封印成的大妖,他们几个,行吗?显然夏菡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说蜀山、夏氏和水月阁、浪山剑派等都赶紧派弟子过来了,明天后天应该就能陆续到。到时候,应该要摆诛妖阵。”
    “诛妖阵?”虞天和惊呼一声,连忙看了一眼蒋夫人,见没有惊醒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问:“困这个妖摆诛妖阵,至少也要一百人吧?为何不摆锁妖阵,封在此处,就像曹州沉蛟潭一样。”
    夏菡摇了摇头:“这老妖怪两千年修为,锁不住的,必须要永绝后患。”
    “我怕这绝的不是后患,是——”
    “虞少主。”青衣女子打断了他,神情淡淡,眼里却有些警告意味:“这是沈前辈和我爹、你爹,一起做的决定,我们只需要做,不需要问。”虞天和微微皱眉,目光瞥向别处,点了点头。三百伸了个懒腰,冷笑着拍了拍夏菡的肩膀:“夏姑娘,你们陆上仙门可真是复杂,德高望重就能不把人命当命了?无邪长见识了。既然二位守在这儿,我同师兄便回去歇息了,剩下的,就等人来齐了再说吧。”
    夏菡目光淡淡看了过去,那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转身离开,结果还没走出院子,就见刘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仙长!不好了!又有人失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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