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将城市焚烧成炼狱,滚滚黑烟隐天蔽日,哭喊求救声划破云霄。一场残酷的围城战结束后,对于攻城方来说血战得胜的奖励便是屠城,国际上明确规定指挥官不应放任士兵进行屠杀,但实际上哪个指挥官能够制止手下的士兵在喋血的战斗后,能够抑制住自己士兵浑身的怨气?
    在霍恩西部与圣国东部的一个小国亚特阿斯就这样在战斗中消失殆尽,国王手握宝剑亲临战场最后却连尸骨都未留下,王后走上高塔纵身一跃香消玉殒。大火在亚特阿斯焚烧了七天七夜,士兵抓住平民,给精壮男性戴上铐链使他们成为奴隶,就地杀掉那些瘦弱的男性,至于妇孺统统掠夺回国作为圣国的下层人口。那些原本还存留一些纪律性的士兵在佣兵的无差别杀戮下,他们动摇了,他们也举起武器冲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人性在利益面前变得脆弱不堪,一点煽动就可以唤起人身体中野兽的本性。在指挥官清点完掠夺到的财物后,终于开始制止这野蛮的现象,那些士兵也在严厉的法令下回归正常,把自己亲手制造出的骸骨堆成堆一一焚烧。
    指挥官避开面前散发出恶心气味的篝火,找到他的副手问:“亚特阿斯王室的尸体找全了吗?”
    “报告大人。”副手指向地上摆放整齐的尸体说:“亚特阿斯王的尸体因为战斗的缘故已经找不到了,最左面的女性尸体是王妃,我们并没有找到亚特阿斯王的直系后代。”
    “他的直系后代逃跑了?”指挥官摘下头盔,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可让我可不好交差,有了。”他面露凶光地看向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母子,走到那个母亲旁拍拍她的肩,“战争就是这样残酷。”
    “架!”亲信用力抽动鞭子,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我在颠簸的后车厢中瑟瑟发抖,我抱紧我的双腿,把脑袋埋进双膝中不敢看向陌生的世界。亚特阿斯结束了,那日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母亲叫醒,仆人们抱着睡眼惺忪的我把我塞入一个冰冷且坚硬的马车中。父母并没有上车,哥哥在亲信的陪同下走进车厢。等我们都在车厢内后亲信便挥动马鞭,驾驶马车。我打开帷幕露出小头,看到那熟悉的家与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先是看到我不曾认识的街道,随后城门渐行渐远,最后连那个名为亚特阿斯的城市也消失在茫茫的草色之中。哥哥的眼睛布满血丝,我知道他在愤恨,恨着那些肆无忌惮的侵略者。他用力地摁了摁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发下毒誓,“血债血偿。”
    上天也许是注定要让亚特阿斯王族灭亡,一场毫无征兆的雪崩袭来,它如凶兽一般把马车下悬崖。血污让我双眼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从我身上流出温暖的液体很快在冰天雪地中冻成冰块,我摇晃脑袋寻找着哥哥,却只发现已经凉透的亲信尸体。
    我困倦起来,但我知道这不是困倦而是死神的催促。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原本挂着霜雪的树枝在我眼中变成模糊不堪的白色条状物,我想,一切都结束了。可嘎吱声又唤醒了我,冰凉的双臂把我从地上挽起。
    我睁开双眼,一个长相与哥哥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蓝色的结晶覆盖他半面脸,另一半与哥哥一模一样,他的双臂冰凉并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一层厚厚的蓝色结晶覆盖住他的双臂。
    “你想活吗?瓦尔雅。”他无感情地询问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略微点头同意。
    他狞笑看着我,把我放到地上,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与一只内部流淌着蓝色液体的机械臂,“我只需要你一点牺牲,就可以挽救你的性命,咯咯咯咯。”
    短刀朝我左臂劈来,就像被烫过的餐刀切黄油一样干净利落地切下我的左臂,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我只需要你的左臂,你的左手与左肩我丝毫不动。”
    他粗暴地把机械臂插在我的左肩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以至于我坚持不了多久便昏死过去。我醒了,没有在雪地上活活冻死,反而我感受不到寒冷。一只坚硬的机械臂成为我的新左臂,我灵活地运用新左臂,发现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就如这是我原本的手臂一样。这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我的脑子里很快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新身体吗,是个小女孩哪。”
    “你是谁?”
    “哦,竟然没有死。那我选择隐退等待好了。等等,怎么回事,我怎么消失不了?”
    “你是谁?”
    脑中的声音注意到我不断的询问,她无奈地回复一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一点牺牲唤醒了我,但我却成为不了这副身体的主人,看来在我们找到解决方案前,我们要暂且共用一个身体了。”
    “共用一个身体?”我虽然看不见她但我还是歪头询问。
    “你去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头发与眼睛。”
    我听从她的建议,找到从马车中飞出的箱子,拿出里的镜子。镜子中的女孩不再拥有天蓝色的虹膜与乌黑的长发,反而拥有亮红色的眼睛与深蓝色的及腰长发。
    “这是我?”
    “如果说这不是你,那就奇怪了。如果说这不是我,那也就奇怪了。总之很简单,你我二人现在共用这一副身体,总之先友好相处吧。”
    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我和她共生活了很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自我意识也在逐渐增强,我和她很难再和谐地共用我的身体,有时候我明明要这样做,可她非要那样做。最终我选择离开斯巴鲁,回到亚特阿斯。
    曾经辉煌的城墙变成残垣断壁,护城河早已剩下干涸的河床,墙角藤蔓弯弯曲曲地爬上城墙蚕食墙壁,城内除了断壁与枯树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心酸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野草从地砖缝隙中窜出覆盖鞋面,我没办法辨析哪个地方是家,是我和家人玩耍之地。我踏着地砖,走上一座小桥,感叹桥下无水,这时我才意识到这里就是我儿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我猛然转头看向我右手边的半壁建筑,辨认出那是我一直寻找的堡垒。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就在我的眼前,我想要走上前抚摸它的遗骸,可越朝它行去越不敢细看。
    正当我犹豫时突然响起她的声音,“小心!”
    我的身体不受到我的控制抓住桥栏翻身下桥,一支钢矢刺穿我之前所站之地的木板。
    “瓦尔雅,把身体的主导权快点交给我。”
    冲击感好似把我拱出我的身体,现在轮到她接管身体了。她用力一跳抓住栏杆,又翻回桥上,从护腿上掏出一把匕首朝堡垒废墟处丢去。
    清脆的碰撞声伴随刀光一闪,人影从废墟中缓缓走出,他杂乱的头发遮住双眼,低头握剑朝她走来。虽然我没有掌控身体,但我还是能凭借眼睛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是我的哥哥。
    不过,他只是盗用我哥哥的身体而已。
    “糟糕了,我还好奇究竟是谁唤醒我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这个老不死的。”
    “咯咯咯咯。”哥哥抬起头,脸上的结晶已经不复存在,“你我不应该是一类人吗?”
    她拔出刀指向他,“我是被动,你是主动,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你我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在来看,我比你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她压住刀飞快地冲到哥哥的面前,双腿用力,侧身腾空旋转一周。师出同门的回旋斩,本意是无法回避的斩击,不过哥哥向一侧滑步时立起长剑,挡住这奔向他命脉的一刀。
    她紧急落地,迅速利用左肩对来哥哥一记肩撞。这小小的肩撞打断哥哥接下来的刺击,也顺势让她挥刀攻击。刀刃割裂衣服,给哥哥的胸口开了长长的口子。哥哥捂着流血的胸口朝后退去,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结束了?”我问。
    “还没够,瓦尔雅。”
    她没有给哥哥喘息的时间,快速地挥舞刀朝他袭去,也许她没有注意她挥出第一刀的时候哥哥脸上细微的表情变换,那是得胜者的姿态。即便胸口中刀,哥哥依然灵活地躲开她的攻击,在她数次斩击挥空后,哥哥抓准时机擒住她的右臂。
    刀刃笔直地逼近哥哥握刀的胳膊,本应将手臂分成两份的刀却硬直地停在哥哥的手臂上。他狂妄地大笑,“我怎么可能如你所愿,我早就把四肢换成金属的了。”
    剑刺入她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喷涌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正滴血的剑身,对我说一句,“靠你了,瓦尔雅。”
    回过神后我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以及被擒住的手腕,我想起斯巴鲁的格斗术。我抬起脚用力踹向他的膝盖,冲击让他松开手,我抓准时机把刀插入他的胸膛。
    “结束了。”我冷漠看向依然在笑的他,拔出插在我身上的那把剑,又插了回去,“这把剑,还给你。”
    他倒在地上咳着血,奄奄一息的样子让我放松警惕。
    “小心,瓦尔雅。”
    又是一支钢矢袭来,只不过在她的指导下钢矢并没有击中我的头颅,而是穿过我的头发飞向远方。我立刻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刀,警惕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哥哥。他站起身拔出剑,留下一句话,“我们绝对会再见面的,咯咯咯咯。”
    撂下这句话后他做出常人做不到的跳跃,一跃跳到废墟的残骸上,凭借惊人的弹跳力逃离了。
    紧张的心终于可以舒缓,我靠着墙壁坐下来问:“你还好吗?”
    “啊呀呀,要死了。不过我早就死了吧。”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样子。
    “我的头发开始变回黑色了,你要走了吧。”
    “我还能走到哪?我已经被束缚在手臂中了。不过经过刚才的刺击,我没有能力继续维持自己的存在了。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但你要记住,当你不想拥有这副身体时我将会重新出现。只不过那时的代价可不是一点牺牲了,而是要永久沉睡下去。”
    我抱着双腿就像儿时那样把头埋进双膝中,“是吗,那我还会有些寂寞哪。自从家人离开我后,能听我深夜诉苦的人只有你,当我坚持不住的时候正因有你,我才会选择更坚强的活下去。你是恶魔,也是天使。”
    “哈哈哈。”她爽朗地笑起来,“你啊,还真是善良哪。好了,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就这样吧。”
    霎时整个世界的声音与色彩都消散了,我的大脑彻底安静了。我将会面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以孤独为主的世界。圣国不会容纳我,因为他们已经摧毁了我的家。
    我站起身走入废墟,打开只能由亚特阿斯王族的人打开的密道。
    历代亚特阿斯守护者的名字被雕刻在高高的石板上,亚特阿斯拥有那么多珍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每一代守护者的不懈努力。他们成为守护者后到达极北,解开古人的谜团,成功拿回珍宝回到亚特阿斯。
    我伸手摸向那石板前的武士刀,刀架底座上面刻着一行短句。
    “欲配此刀,仅需一点牺牲。”
    “一点牺牲、一点牺牲、一点牺牲。”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自认为孤独便是牺牲,“我以瓦尔雅·德·亚特阿斯之名起誓,我愿承受这一点牺牲,来接受先祖的任务。”
    虔诚的叩拜结束,我郑重地把武士刀配在身旁。
    哪怕是永世的孤独我也能承受。
    “喂,瓦尔雅?你怎么了?”
    熟悉的脸朝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微微一笑回答奥维奇,“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了。”
    我抬头看向澄澈的天空。
    看来,祖先话中的一点牺牲并不是孤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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