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纸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菱万事入歌吹。
    唱长恨久歌悲不成悲,
    事到深处竟成一手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
    永安八年年二月初,春寒料峭,京中咋暖还寒。
    永安皇后统治当朝,皇都里面一片安乐祥和。
    如酥小雨靡靡落了一夜,翌日微晴。江岸上的八街九陌,鳞次栉比,皆在临水照影处繁华似锦。
    皇城之中一处寻宝阁里,三尺红台上,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引得座下议论纷纷。
    寻宝阁中向来以宝贝众多而出名,就像前不久展出的《春宫四季图》真迹已是引得人声鼎沸。但是眼下据说台上此物更是鲜有,文人墨客都慕名前来,想一探究竟其中不乏他国远道而来的风雅人士。
    譬如,在寻宝阁二楼之上一桌高谈阔论的两人。
    “临寒,你说台上的傀儡为何物也,竟睫搓来无数朱泪如此惹人生怜。”
    “此乃牵丝戏。”苏临寒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道。
    “哦?何为牵丝戏?临寒,莫非你知道这个牵丝戏?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方耀似乎来了兴趣,赶忙坐正来听一听苏临寒口中的牵丝戏。
    “既然方耀兄弟这么想知道牵丝戏,那我便跟你说说这个牵丝戏罢从牵为引,傀儡为辅,舞台后人合之,一牵一引,一唱一和,此乃牵丝戏也。”苏临寒说完后,看向了下面。
    “可。。。。”方耀刚想开口,苏林寒便打断了方耀,捂住了方耀的嘴。
    随后苏临寒指了指面前的展台,对方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好戏,开始了。”
    “此物名为牵丝戏,是一名三品傀儡师留下的珍贵之物……”
    三品….傀儡师…..苏临寒不由得怔住了一下,喃喃道。
    是她吗?
    那年,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正是大好时节。
    苏临寒从家离开。
    永安十五年,苏临寒初次上京赶考,不料被迷于林中,在此反反复复已是绕了三天的圈子。
    “甚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意进来无意冒犯,各位仙神大大还望放过我这一介草民,让我上京赶考了罢?他日我若高举上状元,一定会保护森林,人人有责。”为此,苏临寒还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向周围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妖魔鬼怪或者树精做一个证明。
    他苏临寒是个言而无信,呸,言而有信的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你信我啊。
    “哎,走不出去了,听说老一辈的人说过看天上的星星就能走出去。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苏临寒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天空,随后很快的又低下头来。
    特么现在白天呢,星星在哪里?
    傍晚时分,一个人影从林间缓缓走来,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发冠散乱,胡子拉渣,污迹斑斑,腰间别着个葫芦,显得破落不堪。
    苏临寒望了望缓缓走来的男子,摇了摇头,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看这男子的模样怕是同苏临寒一样迷于此林,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不如坐下聊一聊在这漫漫长夜之中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来。
    “先生乃何许人也?为何在此?”苏临寒并为等道士开口,自己抢先连忙问出了灵魂三问。“家中有无婚配?”
    道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是一名龙虎山道士,呃…我迷路了,还没有内人。”
    苏临寒一脸黑线,后退了一步。果然,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道士跟自己一样迷了路,也是个路痴。
    通常道士往好听的说是修仙练道之人,其实只不过是打着修仙练道这个幌子的江湖混混,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简称,神棍。
    道士见苏临寒一语不发,好像看出来什么,对着苏临寒拱了拱手道:“喂,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出道之人不打诳语,本道可不是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施主您可千万别这样看我,我是个正经人”
    “你是个正经人,可你正经起来不是人。”
    苏临寒漠然的看着他,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施主,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这样误会本道是不对的,本道看你……”道士正想说的时候,苏临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道士闭嘴。
    “停,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怎么糊人都不换词的,你那句‘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我听得耳
    朵都生茧了,还说你不是骗子!”苏临寒的语气略微有些生冷。
    “用读书人的话说那叫骗子?明明是得道成仙的仙人。”道士撇了撇嘴不屑的看着苏临寒:“你才是江湖骗子,你全家都是江湖骗子,本道刚刚明明是想说看施主您天生慧眼,不如归于本道门下,拜本道为师?”
    “你看得出来我天生慧眼?”苏临寒有点惊讶,眼前的江湖骗子竟有此本领,自己的事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自然而然这个道士。。。。
    会不会是瞎猫撞到死耗子?
    苏临寒心里暗暗猜测。
    在苏临寒小时候就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一次清晨,苏临寒睡眼初张,竟发现床上有一物压得他动弹不得,后来他才从夫子口中得知此物为梦靥俗称“鬼压床”
    道士撇了撇胡子,得意洋洋的看着苏临寒:“这下信了吧,本道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苏临寒又从头到尾的打量了道士一遍:“好吧,是我错怪你了,不过……看你这模样是在道上混的不好吧。”
    道士好像被说中了心事,脸红到了耳根:“你……噗。”随后道士摇了摇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本道不和你这小屁孩一般见识,刚刚本道所说之事你可考虑好了?”
    说起来苏临寒天生慧眼不过是长了第三只眼,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苏临寒自然明白道士所说之事当然指苏临寒拜如他门下的事了,“不瞒老道你说,我苏临寒寒窗苦读十余年载,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对修仙练道之事毫无兴趣。”
    道士重重叹了口气,复杂地看了看眼前的苏临寒,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就是无心修道反而要走上仕途,小子从你右手边直走便能出这森林,还有这张道符你带在身上,总有需要的时候。记得撕碎它,就会有人来帮你了。”
    道士前面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现有的只是语重心长。
    苏临寒向道士点了点头,表了感谢,转身就要离开,刚迈开步子,就听到道士拿着剑大喊:“小子,咱们有缘再见。”
    随着声音的消散,道士不一会就飞远了。
    苏临寒猛地惊,原地蹦跳了一下心中咒骂道:“卧槽,这货会飞竟然不带我走!”
    道士离开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天上的星辰随意的闪着,月亮也不像平日里苏临寒所见得那般圆了,一轮弯弯的月亮,扬着清辉的月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之上。
    苏临寒知道先前遇到的道士是一个会高来高去的高人,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自然也顺着右手边直走。
    苏临寒看着眼前灯火忽隐忽灭的寺庙,考虑了一会,上前叩了叩寺庙的门,问道:“有人在吗?小生上京赶考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人家可以放心,小生天亮就走,这夜晚实在太过于危险,小生有点害怕。”
    片刻后,苏临寒见无人来应门,遍推门而入。
    没办法,
    苏临寒听见了狼叫声,
    不赶紧进去,明天怕是要化作一具白骨。
    寺庙内一老妇靠着火堆旁取暖,身边空无一人,唯独只有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傀儡身着红色裘衣,睫挂朱泪,惹人生怜。
    苏临寒见状,心中估摸着猜出老妇八成是个过气的傀儡师,流落到此,在此相遇也算是缘分,他掏出行李中随身的干粮分与老妇,为屋中的火堆添了些柴,便盘坐下来与老妇闲聊。
    “老人家。。。您、。。。。”苏临寒正想开口,老妇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苏临寒先别说话。
    随后老妇轻抚怀中的傀儡自叙曰:“在我年少时没有什么爱好,别人家像我同龄的女儿家早已嫁为人妇,而我偏偏唯独钟爱牵丝之戏。尤其喜欢观看傀儡进退于三尺红台之间。随后我为了不想成婚,连夜从那个家逃离出来,毕竟一人漂泊在外,没有一点技能怎么活下去。所以便拜师偷习此技,终以此为业。”
    “我时常负筐行于山间,到各地的村庄演此牵丝戏,以众人的掌声如称赞为乐。就算是风雪交加之时,亦是如此。”说到这里,老妇竟掩面啜泣,语声幽咽“当我拿到三品傀儡师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真的累了。”
    苏临寒见转急忙上前安慰老妇,而不料老妇却哭得更凶了,像个孩童一样,哪里有一点儿以老为尊的模样。
    老妇哭了许久,随后抱起了怀中的傀儡引线,放置在红锦之上,含泪笑道:“这是我此生的最后一场表演,就当做是送给你陪我聊天的礼物吧
    。少年郎,好好听,听完你就走吧。”
    老妇的声音婉转而清亮,与她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显得极其不符。
    苏临寒摇头轻叹随后叹息道:“想不到稀于世间的牵丝戏到头来只余我一个观众,此乃痛哉。”
    但是老妇并没有将传导牵丝戏的法门给苏临寒,苏临寒自然也是强求不得。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得不到就将它毁灭。。。我呸,那就好好儿听。
    “百年摇曳命门空,三尺红台情梦中。
    度曲一叠道径往,丝线两牵叹匆匆。
    落魄几时言不尽,痴魂谁解意难终。
    徒将傀儡付薪火,烛泪自流向北风。”
    “我昭阳牵戏一生,鲜交亲友。伴我者,此傀儡而已。奈何不为世人所解,皆云我有恋物之癖,俱怪老妇。终漂泊命尽,流离至此。”老妇起身立起,手执傀儡而怒嗔曰:“我此生惨落皆因你而起,穷困潦倒,含泪而终者,皆拜你所赐!就连依着相互取暖都做不到,留其何用!”遂披傀儡,于薪火之中,燃也。
    原来,
    老妇是因为这个而被世人孤立的么,
    苏临寒突然明白老妇心中的孤独,虽然自己和老妇聊天,但是多年的孤独却不是一时的温暖能够弥补回来的、
    霎时间,苏临寒恍惚之中看见火光里的木偶活过来了一般,含泪向老妇作揖告别,木偶的举止与常人无异:“昭阳,愿我们来生再会,还做一个闻名天下闻名于世间的傀儡师。”
    苏临寒愕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少顷,老妇恍然大悟,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对着薪火里的红衣木偶说道:“孤已,暖已。”苏临寒正想上前安慰,不料却被老妇反手推出门外,对其叹曰:“老妇此生再无怨矣。少年郎,天已经亮了,速速离开吧,去回到原本就属于你的地方。”
    傀儡,老妇,寺庙皆付之一炬,恍惚间苏临寒仿佛从熊熊烈火中看见了老妇年少时的模样。
    一名清秀少女手执傀儡行于山间,风雪无阻,她为它吻开笔墨,染它眼角朱泪,演一曲离殇为缠。它看世人迂回误会,而它愿为她扑于火中,暖其漫漫寒夜。
    薪火燃于至极点,隐约传出老妇的唱声,凄凉而绝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肯萎,你倦我也不敢累,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风雪依稀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烟波里成灰也去的完美。”
    火至天明而熄,却独剩一颗红颜剔透的宝石,出烁于火,乃傀儡所化也。
    苏临寒感慨之间,牵丝生于尘世之鬼,死于孤独旅人之手,这今又少一人矣。
    能记住那个老妇的怕只有苏临寒了。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苏临寒回过神来,野寺燃尽之事虽然那晚只有自己心中一个人知晓,但是台下的众人议之。
    那件事是寻宝阁的人为了今天的拍卖特地编的一个故事
    “听说了么?这是寻宝阁当年找到那个傀儡的东西而发现的事迹。”
    “据说那还是座鬼寺,十年前,一个落魄的傀儡师老死在那儿,野寺时常灯火忽隐忽灭,有人近观之,寺中一身红衣,睫挂朱泪的木偶在三尺红堂上起舞,却无人控之。”
    “难不成这木偶成精了?竟能一人起舞?”
    “唉,谁知道呢,这野寺烧了也罢,能让傀儡起舞的哪里是什么佛门正道之地。”
    “言之有理。”
    苏临寒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黯然神伤。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牵丝戏罢。”苏临寒回过头来,在竹雨亭和方耀惊鸿一瞥。
    一切又回到了平日,
    牵丝千丝,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敢问阁下。。。。”方耀还没开口,两人的目光又从千年之前回来。
    “我是谁。。。。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千万别说出来,不然,可就死了呢。”苏临寒静静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竹雨亭。
    方耀想了一会儿后,正想拦住那苏临寒,却想起师傅的告诫,叹了一口气,不管一脸懵逼还在吃瓜的乐逍,准备下山寻找那个所谓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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