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时分(21:00),躺在木床上的秦二壮皱着眉头问道,“咱娘今日是怎么了?”
    夏氏轻呵一声,“约莫是因为志哥儿叫了声奶奶”。
    秦二壮点点头,带了几丝明悟,“原来如此”。
    “你明日还要去解粮吗?”夏氏问道。
    秦二壮翻身坐起,眉目间带了笑意,“我还没和你说,今日解粮倒是多赚了些银钱”,说罢就要下床去翻。
    夏氏忙是拉了一把,拍了他一下,“明日交给娘吧”。
    秦二壮却不听她的,下了床就着月明翻开撘薄,掏了几十个铜子出来。
    “哪里用交给娘,爹娘都拿出分家银了,如今这般不过是分产不分家,自个顾自个”说着砸吧了几下嘴,又是笑着道,“你快起来看,今日多给了近二十个铜子”。
    夏氏粗识文字,自然也会数数,拗不过秦二壮,只得起身,接过铜子数了数,有三十六个。
    眉眼俱笑,“二哥就是厉害,平常日里做工不过是十八个铜子,解粮竟然还多了一番”。
    秦二壮拢过夏氏,亲了一口道,“多半是申老爹照顾,文卿喊我明日还去,估计得解一个月粮”,说完眉头微皱一下。
    夏氏伸手搭上秦二壮的脖子,亲昵道,“二哥别累坏了身子”。
    秦二壮听得此话曲了胳膊比划一下,“咱就是壮实”,又是带了怜惜,“往日里苦了你,如今各家过各家的,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夏氏一听,眼睛微红,双手缠上秦二壮的脖颈,低低唤了声,“哥哥”。
    声音曼妙缠绵,惹得秦二壮一下来了兴致,再有嘱咐的话也是咽了回去,一下就将夏氏放倒,翻身而上。
    ......
    夏日里蠽蟟嘶鸣,吟吟声若隐若现,汁翻液冒间,更现淋漓畅快,天上明月也被惊煞了脸,越发白净,不过却是扯了云彩遮面远遁而去。
    云锦风绡巧作帆,清光皎洁遁坦山
    桂影渐浮笼青黛,灯火微开万井烟
    县城太平坊的一处二进院子,后院的左厢房正亮着灯烛,主位坐一四旬老者,下手左右各坐一年轻男子。
    一人头戴襕巾,身穿青袍,年约十七八岁,应是位秀才,另一人头戴网巾,身穿缎袍,年约二十四五。
    “爹,你怎这半时辰还不去睡?”网巾男子带了几分醉意,“这怕是人定时分(22:00),儿子忙了一日,已是有些困了”。
    老者带了几丝怒气,又带了几丝无可奈何,“快给你大兄端杯热茶,让他醒醒脑子”。
    头戴襕巾的少年忙是起身到了门前,招呼下人。
    “爹您可饶了儿吧,这如今正是暑夏,您让儿子喝热茶,莫不是想着烫死我”,男子说的越发胡闹。
    “你......”老者气急,一时无语,襕巾少年忙是上前拍了老者后背几下,“大兄少说些败兴的话,莫把爹气坏了”。
    网巾男子见老者上气,忙是起身轻扇了几个耳光,“都是儿的不是,爹可莫要气坏了身子”,说完也是上前。
    老者推开两人,端了几上茶盏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你去岁才做了刑房典吏,今岁又做了户科册书,不能警醒些?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寻欢作乐,误了正事当如何?”
    “爹”,男子坐回方椅,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您如今可是户科的提空老爷,小弟今岁做得舍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再者说大老爷不是被撵走了,您又和三老爷是至交,在这县里,咱怕......”。
    话未说完,老者猛地拍了几案一把,“混账东西,原是以为你姊丈就混沌不知人事,原来你也是个糊涂虫,蠢物一般”。
    原来这老者正是户科司吏顾顺哲,网巾男子便是他的大儿顾明,襕巾少年则是今岁秀才顾亮。
    顾明正待分辩,顾顺哲指着顾亮道,“其鸣说给你大兄听”,顾亮先是一揖,再是坐在方椅上。
    “大兄,你莫不是真以为父亲和三老爷是至交好友?”
    “难道不是?”
    “三老爷自文安县来,大兄想过三老爷的出身吗?”顾亮笑着问道。
    “出身?”顾明有些懵怔,“听说是吏员出身”。
    顾亮点点头,“大兄,吕老爷因是为吏时,承差勤勉,明法知典,公私无贿,更是对上呈下诘之文知之甚详,有妙笔之称,才得了顺天府同知老爷的荐举”。
    顾明嘀咕几声,“公私无贿?”
    顾亮听他此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大兄,三老爷明法知典”。
    顾明摆摆手,站起身到了房门口,喊了一声,“怎地还不上热茶?”不过片刻,便有假子匆匆端了瓷碗,“小哥要得急,灶上现熬的山奈酸汤,出锅放凉水里拔了”。
    顾明点点头,接过瓷碗昂脖一口喝了进去,忍不住龇牙皱眉,“果然是酸的”。
    等顾明回转,顾亮已经在他旁边摆了个茶盏,里面像是加了些蜂蜜。
    顾明笑着对顾顺哲道,“小弟如今越发精灵”,顾顺哲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顾明摸了摸鼻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此时他已经浑身放汗,酒也解了大半。
    放下茶盏,顾明慢慢道,“也就是说咱这三老爷对课税、户册等杂事知之甚详?”
    顾亮点点头。
    “那怎会不知是乡绅们冤枉了......”话未说完,又是扇了自己一下,低声道,“果真是蠢”。
    “大兄”,顾亮倒也没笑话顾明,只是说道,“县里的乡绅使假子,占民田,脱逃税赋,由来已久,三老爷却是在县四年之久,岂会不知?”
    “再者说三老爷又不曾进监,单是吏员出身,竟然做了佐贰官,大兄不多想想吗?”
    顾明双手抵住额头,又是使劲搓了一把,对着顾亮苦笑道,“小弟,你也知道兄长这脑子不如你机灵,今日又是吃食饮酒,多半是想不得了,你快告诉我”。
    顾亮看了顾顺哲一眼,见他没反对,笑着道,“大兄不过是不愿意多思罢了”。
    再是低声道,“大郡丞孙老爷是赵州人,和顺天府大郡丞李老爷是同科举人”。
    见顾亮似有明悟,起身凑近道,“清军同知袁老爷出身锦衣卫,那日来的袁公子......”。
    听得这话,顾亮猛地站起身,面色震惊,“什......么,什么?袁老爷是锦衣卫出身?那袁公子不是府城袁老爷的儿子吗?”
    “坐下说,成什么样子,一惊一乍地”,顾顺哲喝骂一声,“坐下”。
    “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明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小弟,带了几丝不解,几丝伤感。
    顾明自然不会明说,也就虚言一二,顾顺哲在旁边又是敲打一番,终是让得意忘形的顾亮收起傲慢,记得日后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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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府同知尊称:大郡丞
    清军同知:明朝官名,管理地方军队、军户,也负责捕盗。
    汶上县主簿:吕顺,顺天府文安县人,吏员出身
    兖州府清军同知--袁安,锦衣卫所出,举人,成化20年任
    兖州府运河同知---孙昌,直隶赵州人,举人,成化22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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