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刚走进丞相行辕正厅,萧元彻便一眼看到了他,不由的心中一惊。
    萧元彻快步走下帅案,几步来到苏凌近前,眼中满是关切道:“苏凌,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他这一说,大厅众人皆发现了苏凌脸色不正,那苍白程度跟郭白衣都差不多了。
    郭白衣也忙走过来关切道:“苏凌,你怎么也如此了?”
    苏凌一摆手笑道:“无事,无事,昨夜可能受凉了,连日来急行军,吃睡都不好,天也热,所以才会这样,多休息休息便好。”
    萧元彻要叫军中医官,苏凌笑说,自己便是郎中,干嘛要麻烦旁人。
    萧元彻见他一直说没事,这才点了点头,又见众人皆到了,这才重又坐到帅案之后,朗声道:“方才咱们说的工事修缮的事情,便按照羊均拟的章程来办,昨日已经开始了,羊均啊,人手可够用?”
    羊均的身份本不能出现在这里,但事关城防修缮,他才破例参加了。
    羊均忙拱手道:“丞相,昨日人手已经撒下去了,按现在的人手来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天,整个旧漳的城防加固修缮便能基本完成。”
    郭白衣闻言,眉头微蹙,出言道:“还是有些慢啊,我料那沈济舟必然不会耽搁太久,估计现在已然在来的路上,若按照这个速度,怕是有些来不及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甚是,这样吧,明日起各部所有下等兵卒全部参与城防加固修缮,如果还不够,按军中职位,由高到低,全由羊均调配,敢有推诿不配合的,立斩!”
    “喏!”
    在场众人,尤其是武将更是面色一肃,拱手应命。
    萧元彻见此事已定,遂又道:“昨日灞城文若发来六百里加急,刘玄汉新并沈济舟部五千人,大军三万余已与昨日到了灞城之下,将灞城围了,正日夜攻打,不过文若也说得明白,京中安稳,笺舒又亲提了一万兵马赶到了灞城,如今两人正在抵御刘玄汉兵马的进攻。刘玄汉帐下有善谋者,亦有大将张当阳,他们如今只能据守,不能轻易出击,所以战事有些焦灼。我心甚觉不安,诸位有何良策啊!”
    这话刚说完,帅案之下,关云翀眼中一闪,刚要出来说话,却被一旁苏凌看在眼里,一把将他拉住,微微的摇了摇头。
    关云翀虽然心中着急,但知道苏凌此举必有深意,这才按下焦躁。
    黄奎甲大吼一声道:“丞相给俺八百憾天卫,半日之内俺便可杀回灞城,将刘玄汉那个大耳贼拍扁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嗔道:“又在犯浑,你当刘玄汉那几万兵马吃素的不成,那个张当阳,是好相与的?......”
    一旁陈尚之出言道:“主公,尚之以为主公莫要过多忧心灞城,一者灞城乃是我军军事重镇,本就城坚墙高,更有精兵把守,他刘玄汉想要一时攻下谈何容易!二者,大公子熟读兵法韬略,更知兵,又做了多年的五官中郎将,有大公子在,加上令君从旁襄助,灞城必然固若金汤也。”
    萧元彻心中明白,这陈尚之不过是在给萧笺舒造势,所说的话,皆是空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只是略微哼了一声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郭白衣咳了两声道:“主公,白衣亦觉得灞城暂时安稳。刘玄汉远到,更是新并了沈济舟的兵马,他还需要时日才能压服,所以那五千骑兵的战力便打了打折扣,他能用者,不过他本部的兵马。但锡州今年无甚大战事,他本部兵马战力几何,还在两说之间,此为其一也!”
    萧元彻这才赞赏的点点头道:“白衣分析的有理。”
    郭白衣喘了口气,又道:“令君大才,不在臣之下,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但于战局谋略之上,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令君调配得当,找准战机,待时而动,自然一战可败刘玄汉,此为其二也!”
    他说这话的意思,萧元彻自然明白,遂沉声决断道:“即刻六百里加急传我令到灞城,徐文若加灞州都督,总揽龙台、灞城一切军政事务,京中和灞城所有留守各营将兵,皆由徐文若提调,若有不听者,可先斩后奏!”
    早有士兵应声道:“喏——”
    郭白衣这才朝着萧元彻拱了拱手,两人皆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可厅中,夏元让等武将,陈尚之等文臣脸色皆有些难看。
    此令一下,原本留守京师和灞城的各营军士归五官中郎将萧笺舒的局势,便完全收归徐文若之手了。那萧笺舒便成了一个无兵无将可用的空头中郎将了。
    看来丞相对徐文若的信任远/远高于自己的儿子萧笺舒啊。
    郭白衣停了一会儿,方又道:“刘玄汉其意不仅只在一个灞城,更在京师,甚至是天子,所以臣以为京城与灞城的联系至关重要,一旦京城出了岔子,那灞城便会成了一座孤城,且腹背受敌,丞相不可不察也!”
    萧元彻闻言,低头沉思,半晌无语,忽的抬头问向苏凌道:“苏凌啊,你觉得该如何呢?”
    苏凌一直在强撑,不知道为何今日感觉实在疲乏,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他们说话都有些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闻听萧元彻问他,他强打精神想了想,方道:“京中巡城司韩之浩关系重大,当严令他施行宵禁令,并对龙台九门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以免鱼龙混杂、居心叵测之人在京中兴风作浪,另外九门提督府立刻节制禁军,负责禁宫防卫事务,禁宫安,京都安;还有令暗影司副督领率京中暗影司本司人马,日夜巡查龙台至灞城来往各道路,保证两城之间的消息、粮道通畅......”
    苏凌刚说到这里,忽觉的一阵气喘,头晕目眩,浑身一阵冷意袭来,不由得身体摇晃了一下。
    关云翀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萧元彻正看在眼里,忙道:“苏凌......你是不是闹病了?”
    苏凌喘息了一阵,方有所缓解,忙一摆手道:“不打紧......丞相,我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些了,若等下我还能想起什么,再奏明丞相。”
    萧元彻点了点头,忙让兵卒搬了椅子,让苏凌坐下。
    苏凌实在坚持不住,这才坐了下来,面色差的吓人。
    郭白衣向苏凌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苏凌不动声色的朝他摇了摇头。
    萧元彻见苏凌如此,也无心再说什么,便问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郭白衣又道:“主公,先古有言,上兵伐谋,臣有二计,若计成一也,刘玄汉大军便可立时退走。”
    萧元彻闻言,大喜道:“白衣,计将安出啊!”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刘玄汉并了沈济舟五千骑兵,沈济舟必怀恨在心,臣闻听那带兵之人乃是丁嚭,更是沈济舟一个爱妾的族弟,想来此人凶多吉少,如今沈济舟远在石仓,加上刘玄汉刻意隐瞒消息,沈济舟应是不知情。臣以为,待沈济舟来攻时,写了这消息,以箭射之,咱们卖个人情,提醒他这个变故,我想那刘玄汉必然不能全力对战灞城了吧!”
    他这一说,众人皆连连点头。
    郭白衣又道:“再者,锡州近燕州,燕州有大山名青燕山,青燕山有青羽军余孽多矣,其中势大者张黑山、杨辟等,而离锡州最近者,当属杨辟。刘玄汉此番几乎倾全锡州兵力攻我灞城,锡州城内所剩兵马最多一万,统军之人乃是锡州豪族门阀雍翥之弟雍昉,此人好大喜功,不学无术,又好酒,对待士卒残暴无恩,武力更是平平,不若下书给杨辟,让他起本部人马,袭取锡州,若事成,四镇四征将军随意给他一个便是。我想这杨辟不会不为所动的。”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那杨辟不过占山匪类,他如何能攻得下锡州城呢?”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攻下最好,攻不下也可使锡州惶恐,到时锡州门阀大族为了保命,岂会放任刘玄汉带兵在外?定然施压让他速速回转,这样灞城之围亦可解也!”
    萧元彻闻言,朗声大笑道:“白衣,果有神鬼莫测之谋也!”
    众人议毕,萧元彻这才让他们散了。苏凌不舒服,所以又坐了一会儿,等众人皆散这才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厅门外走去。
    忽的瞥见一人离去复又返回,苏凌一眼看到了这人正是关云翀。
    他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顺势收住了脚步。
    但见关云翀大步走回,见萧元彻也欲离开,不由的急唤道:“丞相!丞相等一等!”
    萧元彻转头看是关云翀,这才停下问道:“云翀啊,你还有什么事么?”
    但见关云翀一抱拳,正色沉声道:“关某正欲要向丞相辞行!”
    萧元彻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凛,沉声道:“云翀岂是说笑乎?”
    苏凌顾不上许多,几步走到关云翀近前,强忍着昏昏沉沉的不适感,一拉关云翀的衣袖道:“云翀大哥,此时说这个事情,实在不合时宜,你听苏凌一句劝......”
    岂料关云翀将衣袖抽回,淡淡 道:“苏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不吐不快,憋在关某心中,实在难受!”
    萧元彻沉声道:“关云翀啊,如今正是紧要之时,我知你所想,可是我却不能放你走的?”
    关云翀丹凤眼微睁,卧蚕眉微蹙,沉声道:“为何?丞相,当年三约三愿可还记得否?难道丞相欲食言不成?”
    萧元彻刚想说话,关云翀却紧接着又道:“当年别院外,关某曾明言,若知兄长消息,必定前往寻找,如今我已知兄长下落,丞相当守诺才是,原本我知晓兄长下落之时,便想辞行,可是苏凌兄弟以大义相劝,我才留下来,想着再立战功,以报丞相,再行离开。如今我阵斩颜仇,袭取临亭,又全歼文良部,迫文良落于苏凌之手,这些关某以为足够了,再若留下,徒留无益也!”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云翀啊,不是我不放你走,这战事......”
    “丞相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不差关某一人!”
    萧元彻又是直摇头道:“可是方才白衣之计,你也听了,你若走了,就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兄长?”
    关云翀正色朗声道:“丞相小瞧我关某也,丞相既知关某忠义,我只寻兄长,按兄长之令行事,至于兄长有何应对,我必不多言也!”
    萧元彻闻言,沉思半晌,一语不发。
    关云翀亦不说话,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元彻。
    大厅内瞬间安静到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苏凌想出言解劝,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感觉自己此时实在身体难受,昏昏沉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只得又自己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他们说话。
    半晌,萧元彻方抬起头来,冷声道:“既然你想走,随你走罢,只是此处到灞城还有几座关口和县城,你如何通过,便由你的本事去吧......”
    说罢,一甩袍袖,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苏凌闻言,心中猛地揪了一下,暗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既知道关云翀武功盖世,你真以为那些关口和县城守将挡得住他?
    果真,关云翀闻言,冷笑一声,抱拳一字一顿道:“如此,关某告辞!”
    说着一甩衣袖,昂然转身。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为了萧元彻,也为了关云翀不经历那么多波折,他也的出言劝解。
    可是关云翀已然大步要出了厅门。
    苏凌大急,踉踉跄跄的几步走到关云翀身后还有一丈多远,开口唤道:“云翀大哥!留步......我......”
    他刚说到这里,或许是急火攻心,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嗡的响了几声。忽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萧元彻和关云翀谁也未料到苏凌会突然晕倒在地。
    慌得两人齐齐转身,几步来到苏凌近前。
    萧元彻一把将苏凌抱在怀里,却见苏凌脸色蜡白,身体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双目紧闭。
    萧元彻见状,顿时大吼起来道:“来人,传军医官,快传军医官,救我的......苏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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