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良手下还有不到00人,一见清军不再放枪,在硝烟中,一个一个站了起来。
    矿工们举起光闪闪的腰刀,潮水一般冲向滚滚而来的清军,人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刻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之声饱含对敌人的愤怒,也饱含着对生命的留恋。
    两堵人墙如同两股激流一般猛烈的碰撞在一起,整个荥河岸边好似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刀枪碰撞声,喊杀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直震的人心胆俱裂。
    矿工们凭借必死的信念,毫无畏惧的冲杀着,而清军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也拼尽全力绞杀着,双方都好似疯了一般嚎叫着,手里的刀枪如同茂密的林刺一般乱捅乱刺。
    有的人失去了双腿,跌倒在地,却仍然扭曲着身子向前爬行;有的竟然攀上人丛的头顶,在剑林矛丛之上向前挪动,肚腹已被刀刃戳磨的破烂不堪;更有的胸膛已被长矛戳穿,却任由矛杆在体内滑过,径直抱着持矛的对手撕咬着,河边一百米的地带被鲜血燃红,到处是尸首,到处断肢和碎肉,到处都是鲜血和头颅,如人间地狱一般。
    矿工们毕竟人数少,经过这一番激战只剩不足100人了,而身后的矿工都已过河完毕,朱有良见此,几步向前,奋力砍倒一名清兵,抬头大声吼道:“快过河!”一边背着赵老五向回跑。
    100多矿工闻声,却没有人往回跑,而是不约而同的掩在朱有良身后,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高声叫道:“快走,赵五哥靠你了!”
    朱有良身为平山窑的头领,平日最讲义气,但他知道,现在他不走,这些矿工兄弟是不会过河的,当下一咬牙,将赵老五往背上掂了掂,使劲全力奔向冰面。
    哪知朱有良刚上了冰面,身子一晃,一只脚就陷了进去,这才想起就算他一个人,不绑上木柄也不一定能过去,更何况现在是两个人的分量,但是,身后刺耳的喊杀声不断传来,他根本没有时间绑上木柄,索性一脚高一脚低的继续向前爬。
    身后的赵老五看在眼里,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吼道:“大哥,放下我!”
    “不!”朱有良喘着粗气,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过了片刻,只听赵老五伏在耳边。轻声说道:“大哥。。。。。。多去看看我娘!”
    朱有良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后“扑哧”一声,一股滚烫的热流喷射在自己脖颈之上,回头一看,只见一把匕首赫然刺在赵老五的咽喉之上,他的沾满鲜血的右手,慢慢的、无力的耷在自己肩头,而这把匕首,还是自己赌酒输给他的。
    朱有良哀嚎一声,轰然倒在冰面上,再也无力爬起。
    而这一幕,看在李元宏的眼里,一个宁死也要将兄弟背过河,一个宁肯自杀也不愿连累兄弟,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真的。
    泪水在李元宏眼里打转,不过他此时也顾不上感动了,将身子一转,又冲回了冰面。
    踉踉跄跄,李元宏冲到朱有良的身边,一拉他的胳膊大声吼道:“放下他,我拉你!”
    朱有良没有吭声,一手死死扶着赵老五的身子,彷佛怕他从自己身上掉下来似的。
    李元宏看着前面战团里越来越少的义军,急得直叫:“他已经死了!你听见没?他死啦!”
    朱有良还是一声不吭,只是嘴唇微微抖动着。
    李元宏见状,知道他是舍不得兄弟,二话不说,一把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捆在朱有良的腰上,自己匍匐在地,向回爬来。
    此时,大嗓门和罗蛮蛮已经追了上来,几步跨到近前,七手八脚的帮着李元宏向回拖,不一刻,众人终于将一人一尸拉到了岸边,大嗓门二话不说,背起朱有良就往山里跑,而罗蛮蛮也背着赵老五的尸体,紧跟在后。
    而这时,那100名平山窑矿工的身影已经在河边渐渐消失了,留在冰冷河岸上的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清军开始准备过河了。
    ~~~
    初春的吕梁山,到处都是一片枯黄色,此时又下起了绿豆大的冰雹夹着小雪,更是将满山的凄凉烘托的迷迷茫茫。
    一千六百人的队伍,沿着山峦向东北方的山麓蜿蜒而去,山风骤尔吹过,树梢枝桠上的冰粒洒落一地,密集而又匆匆的脚步踩上去,像冰糖珠子一般咯咕作响。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又或者没有力气说话,一个个矿工互相搀扶着,拄着铁镐步履蹒跚的前行,直到前面一声吆喝传来,队伍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李元宏一屁股坐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菁草根递给旁边的大嗓门,后者一把塞进嘴里,苦着脸的嚼了嚼,合着口水使劲咽下。
    老虎口煤窑的首领名叫候胜,此时也坐在地上,对前面的朱有良说道:“大哥,三天了,咱们好容易把清狗甩了,可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又不敢出山,再这样下去,兄弟们就得饿死啊!”
    朱有良一声不吭的撕下一块树皮,放在嘴里慢慢磨了磨,忽然“呸”了一口,狠狠道:“清狗要将咱们赶尽杀绝,咱们就跟它闹到底。。。从这里往西,出了吕梁山,经过火焰山,可以到达龙门,再从那里进入陕西,我听说陕西“刀客”和*在闹,咱们也去添一把火!”
    “好!兄弟们听你的!”候胜一拍地面:“清狗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咱们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一番话听进李元宏的耳朵,吓了他一跳,陕西!那不是林则徐的地方嘛,本来林则徐就被搅得焦头烂额了,这帮矿工再一去,那不更热闹了!
    想到这里,李元宏立即插口道:“不能去陕西!”
    周围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了,因为每次李元宏的预言(或者叫乌鸦嘴)都挺准,尤其是朱有良,现在一听见李元宏说话心里就打鼓,瞪着眼睛听他的下文。
    欺骗这些可怜人,李元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是不这样做又不行:“去陕西肯定不行,你想想,龙门在绛州城以西,你们除非能把绛州城打下来,否则必定到不了龙门。但绛州城那是府治啊,你们这点人能打下来吗?”
    朱有良倒没有因为李元宏的反对而恼火,思索了一会儿道:“陕西不能去,向北是霍州,肯定不行,东面有绿营兵追赶,也不能去,南面渡过汾河又是解州,那里有绿营副将衙门,更不能去,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困在这吕梁山上?”说完看着李元宏。
    李元宏琢磨了半响,真想不出可以去哪里,这1600多人,说多吧,不足以攻城掠地,说少吧,又不能占山为王,还真是难办,但在他心里,是绝不愿看到这群人死伤殆尽的,放开别的不谈,他们那股重义舍命的举动就深深打动了他,自己若不帮帮这些热血而又够义气的汉子,良心上过不去啊!
    想到这里,李元宏把心一横,说道:“你们可以去曲沃县!”
    “曲沃县?”朱有良和候胜相互看了一眼,朱有良诧异道:“为何去曲沃?那里也有义军?”
    一说到义军,李元宏心里打了一个颤,自己这是在引火烧身啊,曲沃县好容易开始走上正规,这帮人声势浩大的一去,难保不会被官府察觉啊,到时候兵戎一起,立即就将自己的老窝砸个稀巴烂,那时自己哭都找不着地儿了。
    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带进曲沃?
    李元宏心不在焉的说道:“没有义军,但只要你们去了,我当可保你等平安!”
    “你?你凭什么保?”朱有良虽然抓住李元宏好几日了,只知道他可能是清狗,但具体是那种狗还不清楚。
    旁边大嗓门裂着嘴,自豪的说道:“我们家大人说能保就能保,他就是——曲沃县的县令。”
    “什么?”候胜和周围十几个矿工同时站了起来,手里的家伙也掂起来了,怒视着李元宏等人。
    大嗓门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剧烈,大吃一惊,也蹦了起来。
    朱有良诧异过后,很快恢复的常态,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是清狗,可没想到你还是个县令,你是不是要将我们骗去一网打尽,你好升官发财?”
    李元宏笑了笑,抽一根草茎放在嘴里说道:“呵呵!升官?我不丢官就不错了,你想想,我骗你们去了,我还在你们手里,要死的话我也是第一个。”
    朱有良想了半响,眯着眼睛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怎么想帮人都这么难,李元宏心里暗骂了一声“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故意嘿嘿一笑说道:“好处当然要了,我李元宏没有好处的事情才不去做,这样,你们只要去了曲沃,就在那里给我开煤矿,不过你们不许再闹事,工钱嘛咱们可以商量!开出矿来你们有工钱,开不出嘛,就只管饭。”
    白送的烧饼肯定有毒!李元宏干脆先和他们谈好价钱!
    这么一说,周围矿工果然放松了下来,候胜掩饰不住喜悦的表情说道:“工钱无所谓,先管饱饭才是正经,大哥,那咱们现在就向东南方向拐!”
    朱有良瞪了他一眼,继续以审讯的口吻说道:“据我所知,曲沃既无煤又无铁,开什么矿?”
    李元宏知道他还怀疑,呵呵笑道:“若是我知道煤铁在哪里,还用得着求你们帮着开矿!”
    朱有良点了点头,继续道:“从这里到曲沃还要经过临汾,襄汾,还要渡过汾河,我这么多人怎么过去,只怕还没到曲沃就全军覆灭了!”
    李元宏点了点头:“对,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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