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堂下针锋相对的两人,我有些不知所措。
    上任尹始至今,我的大多数精力都放在自我充实当中。
    而且,不知是因为此地民风淳朴,又或是因为我的上任娄县令的种种作为,让本地百姓印象深刻的缘故,本地百姓纵有些个小小纠纷,磨擦等等,大多诉诸于各村长老,各族族长来解决,而非求助于官府。
    所以,像今儿个这般因为人命关天,正经八百的坐堂问案的时侯并不多。
    而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一次是因为看到兄长的玉佩,牵出一连串纠纷,另一次,则是审定那些被李管事送来的白鲸帮帮众。
    这种证据确凿,并不容他人抵赖的铁案,并不需要费太多神,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几曾风识过今日般原被告对峙公堂,几乎当场吵起来的情形。一时傻眼了。
    而堂下虽有一班衙差,可因为身为主官的我并未发话,所以,他们也不好妄自行动。
    还是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才把我从错愕中惊醒过来。
    原以为自己前些日子的恶补颇有成效,却不料,一遇突发事件,我仍是如此……心里一面自我反省,醒过味来的我,手上也没闲着。
    执起惊堂木在书案上重重一拍,“呯”然声响中,我提高了嗓门,喝斥道:“放肆,公堂之上,企容你等如此喧哗?”
    伴着我的举动,堂下那两排衙役也持着自己手中红黑相间的水火棍连连敲击地板,以此为我的话造势。
    受到喝斥,堂下针锋相对两人终是住口。毕竟,有“民不与官争”的古训。
    赛金花面色不知是急是羞,涨得通红,偏双手叉腰,努力维护着自己的强势气场,只是那圆瞪的眼眸之中,难掩慌乱。
    而紫黛,胸膛间剧烈起伏间,看起来也气得不轻,却沉着脸,面似寒霜,也没什么动作,偏有一股让人不敢小视的气势。
    这两人立在一起,光从气势而言,高下自分。
    这两人偏都别过头,未看对方,朝向我的方向,同时伏身下拜,也是今天第一次,异口同声道:“求大人明断!”
    明断?我怎么断?
    要依我的本心,早就认定是赛金花拐骗之罪。
    可惜,这断案,依的不是本心,而是证据。
    有一句话紫黛算是说对了,那怡红楼里全是赛金花的人,怕是没有敢为她作证。
    偏生紫黛自己,却莫名的因病丧失了记忆,否则,也许还能通过寻到她的家人,从侧面证实赛金花拐骗之罪,可惜,这位紫黛姑娘身份成迷,让人徒叹奈何?
    而光有物证,凭赛金花所显示出的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怕是难以为她定罪的。
    也因此,赛金花才会如此,有峙无恐。
    “大人,您也审了半了案,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我这儿正犯难,那杯自升堂以来,便作为摆设,一直放我右手边,不曾动过的茶杯被人移到我面前,耳边,则同时响起上述话语。
    能在这公堂之上,随意走动的,除了慕大师爷,还能有谁?而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为了喝口茶这点小事,便巴巴上来巴结一趟的。
    所以,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他身上,而是随着那移来的茶杯移动,果然,茶杯下面,已被坟上一张小小纸条,外露的地方,仍能看到黑色的淋淋墨迹。——这喝茶是假,借放茶之机,给我些提点才是真的。
    “有劳师爷!”我口中客套着,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根本没有品出任何滋味,全副心神都落到那张细小的纸条上。
    纸条不过二指宽,上面被人用小楷写上三个字“人牙子”。
    人牙子?我看是一愣,细细回忆后,终是明白。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三个字,已让我一扫愁云,看到了破案的线索。
    心中盘算一番,我这才再次开口:“赛金花。”
    再次被我点名,一直貌似强悍的赛金花,却似惊弓之鸟般,身子伶伶一震,然后才开口应道:“小妇人在!”
    “赛金花,本县问你,你先前称,这紫黛姑娘本是经人牙子之手卖给你的,可是实情?”
    “千真万确,这紫黛本就是小妇人花钱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谁知此女心机深重,又称自己失忆,又称自己不识字,……小妇人本是大字不识,才会,让她有机会在卖身契上动手脚。……望青天大老爷为小妇人作主……”说到后来,赛金花竟开始哭天抢地般闹腾起来。
    只是,任她拼命眨巴双眼,也没看到一颗眼泪的存在。
    “那好,那个卖人的人牙子何在,你且报上名来,本县传人为你作证。”
    我理也不理赛金花的哭泣之词,按着自己的想法,步步逼进。
    “这个……我……”听得这话,赛金花原本通红的面色,开始有泛白的迹象,开始吱呜起来。
    “这个,大人,那些人牙子都是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小妇人也不知他人在何处?”
    “无妨,只要有名有姓,其它的,本县自会查证……”
    按律,这从事人口卖买的人牙子,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必得到官府报备,登记,经官府允许后,才可以执证进行。
    这本是防止不法之徒,借机拐骗人口。
    所以,这赛金花既称人是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只里让她报出人名,便能查证其言真假。
    若真是如紫黛所言,那么,这赛金花又能从哪报出个子虚乌有的人牙子来。
    “这个,……大人,这时间长了,小妇人每交自人牙子手中买回的姑娘无数,哪能记得清是从谁手中买回来的?”
    眼见得指不出人来,这赛金花把心一横,又开始试图混赖来。
    生气的泡泡在心底沸腾,说实话,无赖我不是没有见过,原以为风三也算个中之冠,却不料,今日见到这人,竟比他还过之而无不及。
    手指下意识移向那放着令牌的盒子处,这般泼妇,不动刑罚,只怕是难以让他招供的。
    “要不要,本师爷帮你恢复一下语气。”
    身后传来阴侧侧的声音。
    那异样的语气,别说是我,就是堂下那一干习惯了一惯温文的师爷形象的一干衙役,也被吓得够呛,更别提,首当其冲的赛金花。
    “慕……慕师爷……师爷的话,民妇听不明白。”咬咬牙,赛金花估计也知此事难以善了,面上闪过孤注一掷的绝然,一扫惧色,强笑道:“民妇也看出来了,师爷怕是看上了我家紫黛,可也不能因此,就诬赖小妇人来为紫黛这小浪蹄子吧,这衙门里凡事都要讲研证据,若是屈打成招,民妇一万个不服。”
    听到这些半是洒泼,半带遥相要挟,杂枪带棍的话,慕云飞是何反应,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心里一股无名火坠然升起,手起牌落,历道:“公堂之上,企容你这等泼妇满口胡柴,给我掌嘴!”
    “哟,原来大人也看上这小……呜……”赛金花话还没说完,就被两旁上前的衙役上前一把反扭住她肥厚的手臂,让她吃疼出声,也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等等!”这一刻叫停的,却仍是慕云飞,堂下本已扬起手掌的衙差,看看面色难看的我,又看看刚刚出声的师爷,一时有些犹豫,手,却不自觉的放下了。
    “大人息怒,若真个对这泼妇用刑,却真上印证了她出打成招的话,不值。”
    慕云飞一整衣袖,长揖到底后,再次转向赛金花,语气莫测:“赛掌柜的,你真以为,你矢口否认,我便真拿你没办法了吗?别以为,有些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
    听慕云飞这般说话,似乎,他手中还能有什么证据似的?
    我强压下满腔怒火,却又升起疑云,暂时挥手让衙役退下。
    “慕师爷说什和,民妇听不明白。”
    仍是这样一句话,却已带上几分心虚的意味。
    “赛掌柜记忆力不大好,那我便多句嘴,咱们青阳县外那条陵江,赛掌柜应不会忘记吧?”
    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赛金花却似受到莫大惊吓,瞳孔紧缩,先前诸般指择她虽慌乱,却能开口,然而,此刻,一个寻常地名,却不知带有什么样的魔力,赛金花张了几次嘴,可以抖动得利害的嗓子,却硬是没有发一个声音。
    “还要我继续吗?”
    慕云飞的声音,带着戏鼠猫般残忍,眼眸之中,风云变幻。
    “女扮男装。”这一次,慕云飞口中说出的字眼,在我等听来更是一头雾水。可这四个字,却让赛金花浑身力气被抽空似的,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才让她自己没有惊叫出声。陵江便是青阳县外那条河,但这跟女扮男装有什么关系?
    过往的记忆中,有什么一一突然回现在脑海中。那突然出现的女尸,追寻而来的相府管家,渡口中的一男一女,一直没有找寻的另一具尸体。时间,地点,人数,皆一一对应。
    加上如此慕云飞口中所言女扮男装,所有的线索,终在我脑海里联成一线。
    如此一来,倒也可以解释慕云飞先前种种失态。
    虽然我不知道他与相府李管家有何瓜葛,便从过往种种来看,他认识这紫黛,并不算是奇怪的人。
    “这位紫黛姑娘就是相府李管事要找的人?”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才发现自己脱口问出了声。
    慕云飞面上的错愕一闪而逝:“大人英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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