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克己带着二狗、三毛,陪宋杰往淄州行去,宋家剩下的唯一一辆马车被用来装玻璃器皿和蒸酒,众人皆是步行。
    州治之地也在淄川县中,不过县衙在外城,州衙在内城,淄州下辖淄川、邹平、长山、高苑四县,淄川人口三万多户,为次剧县,其余县为上县,民皆在二万户以上。
    淄州刺史梁尚君,年近六旬,是故宋降臣,在鲁地为官多年,平时爱好听曲儿,喝酒,吟诗作对,偶尔也会逛窑子,别看梁刺史年纪不小,家中小妾最年轻的才十七岁,此种一树梨花压海棠之事,在宋金时期是常态。
    宋杰对来淄川城还有些发怵,看到城门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
    守门士兵一般不查询入外城之人,但要进入内城就会盘查,外城是县里的汉军驻防,内城是镇防军,所属系统不同,一个归淄州都军司管辖,一个归山东东路兵马司下辖淄州都指挥使管辖。
    金朝军制复杂,宋杰从来都未弄明白过。
    进入内城要走通远门进,是兵马司的人守卫,从军容军仪上看,似乎要比外城那些兵士精神些。
    “干什么的?”一名身着白色戎服的兵士了拦住几人去路,喝问道。
    晁克己见状拱手道:“军爷,我等是颜神镇上知镇家属,奉命来为梁刺史送东西,小小意思,请军爷们喝酒。”说罢,把手里约五两的银子塞到那名兵士手里。
    “颜神镇来送东西?”那名兵士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又随口问道。
    “是是是,我等是从颜神镇来,还请军爷通融。”晁克己说罢又取了五两银子塞过去。
    兵士接过后,顿时有了笑容,拿着手中长枪随意挑开马车的帘子,打量了一番后,便挥挥手放行。
    几人忙对几名守门兵士拱手行礼,然后快步往内城中走去。
    “师父,这些兵士也太贪心了吧,过一次城门就是十两银子,比山贼还狠,我们老实种地做工,哪有当兵吃皇粮来得舒服呀。”宋二狗忍不住咕哝道。
    “闭嘴,你要敢做金人的兵,老子第一个废了你。”晁克己瞪了他一眼轻声喝道。
    宋二狗和宋三毛都是晁克己收的徒弟,二人一身拳脚功夫皆是不俗,但在晁克己面前,却不敢大声说话。
    宋杰听罢也只是笑笑,他对这次送礼无甚信心,不知道自己的这份礼物会不会引起刺史的兴趣,进而召见,让自己有机会伸冤。
    既然打破不了规则,就必须按照规则来做,商人的出身的宋杰自问没有那个打破规则的勇气和实力。
    州衙就在内城北边的中心位置,极为好找,不过宋杰并不打算直接去衙门,而是找路人打听了一下梁刺史在内城的府邸,找路人问了个大概位置,远远的便能看到一处红墙绿瓦之处,高大的乌头门,甚为显眼。
    梁府门子见有人行到府邸前,便出声询问,宋杰将准备好的门状递上,上书:门下小厮宋杰,顿首伏拜,携祖传之物献之,贺高寿,并附清单,伏听裁旨,恕唐突,宋杰顿首再拜。
    门状背后还写有求见人的信息。
    门子似乎收过不少东西,见宋杰端出的锦盒做工精美,显然花了不少功夫,便又多打量了宋杰几眼,便说道:“刺史大官人还在衙门办公,现在也见不着你,你先回去吧。”
    宋杰拱手道谢,然后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塞进那门子手里,软语相求道:“还请小哥将我这祖传器物送到刺史大官人之手,宋杰不胜感激。”说罢又躬身施礼一番。
    这门子收到钱顿时眉开眼笑,直说定然当晚送到。
    离开梁府后,几人又在内城中转了一圈,宋杰马车上还有几套玻璃器皿和蒸馏酒,不过他此时并不想送出去,山寨商人对送礼极有研究。
    送礼不是广撒网就好,还需把握住关键人物,况且送的又是差不多的礼品,如果把同知、判官、知法、司军统统都送一遍,难保这些人串个门就看到别人家中有相同之物,到时候可能还会起到反作用。
    收礼的人一定要觉得你有投靠之意,而且表明忠心,对方才会正眼看你,若是知道你广撒网,对方会有被轻视之感,那这条路就再也走不通了。
    大腿当然先要找本州最粗的那根报,不行再换。
    几人回到颜神镇后,二狗和三毛准备上山去猎些野货来给大家改善生活。
    之前租种宋家田地的佃客,大部分都去帮孟家继续当佃客去了,别人要吃饭,要生活,宋杰不怪他们。
    留下十三户全部是那年宋冒勋收留的那些流民,人有五十余口,男丁二十一人,现在大部分都上博山去打猎,留下五六人在小作坊,按照宋杰的要求研磨和筛选原料。
    等了数日,一点音讯都无,宋杰有些担心起来,难道那位梁刺史看不上玻璃和蒸酒?
    此时宋杰真的不知道还能作出什么稀奇之物去博得刺史官人的欢心了。
    看来还是只有老老实实制作玻璃器皿去淄川县贩卖,于是宋杰又去了账房再次数了一次自己的家底,还剩二千五百贯钱,四百两白银,勉强够进些原料和租一间铺子的年租,好在家中还存了不少粮食,大家暂时不会饿肚子。
    又过了四五日,宋杰已经对此时不报希望了,便决定去一趟县城租一家铺子,开始卖玻璃器皿。
    正要出门时,一辆马车急行而至,一名差役模样的人勒住缰绳,对他大声问道:“颜神镇宋杰可是住在此处?”
    宋杰微微一愣,便道:“学生便是宋杰,不知差爷有何事?”
    “我是刺史官人身边之人,今日特来请你去梁府,大官人有事相询,你跟我走吧。”
    ……
    “你就是宋杰?”
    梁尚君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眼睑有些浮肿,须发茂盛,看起倒像个武将,不过脸色有些发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学生宋杰拜见刺史大官人。”宋杰对梁尚君深深一揖道。
    “上任颜神镇知镇宋冒勋是你什么人?”梁尚君又问道。
    “正是先父。”宋杰恭敬答道。
    梁尚君似乎早已知道,只是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些水晶琉璃真是你祖传之物,怎么看起来如此崭新?”
    “回大官人,这些水晶琉璃是学生刚刚烧制的。”宋杰回答道。
    “哦?你烧制的?我还从未见过哪家琉璃作坊能烧制出如此剔透的水晶琉璃,这倒是新鲜事。”
    “嗯……你送礼给我,有何事,说吧。”梁尚君沉吟片刻道。
    宋杰听他问道,连忙双膝跪下,顿首拜道:“请刺史大官人为学生做主,学生有天大的冤情。”
    ……
    宋杰把父亲如何被孟家下毒谋害,孟永寿如何联合周声远谋夺宋家田地,并对他动用酷刑逼其就范之事,声泪俱下的想梁尚君哭诉。
    梁尚君之事静静的听着,中途并未插话,也未询问,直到宋杰说完,梁尚君才眯起眼睛思索一番问道:“你可有人证和物证?”
    “人证物证俱在。”宋杰抹了把眼泪回道。
    “一个司吏倒是无足轻重,不过一个从七品的县丞,本官也无处置之权啊。”梁尚君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
    “刺史大官人,学生愿拜在门下,献出水晶琉璃制作之法,为大官人效犬马之劳,还请大官人垂怜。”宋杰一咬牙,又顿首道。
    梁尚君默不作声,宋杰一直伏于地上,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不安。
    “你送来的水晶琉璃里装的酒从哪里来的?”过了半晌,梁尚君又才问道。
    “是门下自己酿制的。”宋杰没有抬头,跪在地上,俯首言道。
    “你会酿制金泉烈酒?”梁尚君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是的,门下会酿如金泉酒般的烈酒,而且比金泉酒更好。”宋杰听到梁尚君的声调都变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算是赌对了。
    “若是让你交出酿酒之法,你可愿意?”梁尚君沉声问道。
    “门下愿意,只求大官人能让学生拜入门下。”宋杰回道。
    “呵呵……宋杰,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呀,处处想着讨好本官。”
    正当宋杰松了口气之时,梁尚君突然道,这又让宋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梁尚君此话何意,便不敢回答。
    “哈哈……不过本官倒是看得上你的那些东西,你的事,本官管了!”不等宋杰细想,梁尚君突然哈哈一笑说道。
    “谢大官人,门下定当为大官人牵马坠蹬,肝脑涂地。”宋杰再拜道。
    “好,你起来吧。”梁尚君高兴的抬抬手示意宋杰起身。
    “谢大官人。”宋杰站起来,又对梁尚君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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