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点的班车,五点半就得起来穿衣洗漱, 清点人数。
    姜珩五点钟就起来轻手轻脚把自己收拾好, 等到了五点二十去叫沈浮白, 给他十分钟的醒神时间。
    沈浮白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要睡觉。”
    姜珩坐床上扯他被子:“你已经睡一晚上了, 起来。”
    沈浮白裹得更紧:“不要。”
    姜珩无奈:“五点四十大家就要集合了。”
    沈浮白带着浓重的困意:“来得及的, 我保证十分钟内搞定, 让我再睡会儿。”
    姜珩看透本质:那十分钟里你还需要三分钟用来发呆。
    姜珩狠狠心去拽被子, 把长出一只沈浮白的被子给拖麻袋一样从床头拖下来。
    其实也就挪了一小段距离, 动作并不粗暴。却也真把沈浮白给弄醒了。
    身体已经苏醒, 精神还不愿醒来。
    沈浮白梦游般坐起身, 半眯着一双迷蒙的桃花眼望着姜珩,清晨半醒间慵懒的嗓音又娇又软:“珩珩,求你了。就一会儿。”
    那尾音拉长上挑,勾得人心痒。
    姜珩:投降, 我投降。你赢了你赢了。
    “五分钟。”姜珩做出妥协。
    沈浮白立即闭上眼,直挺挺倒回去。
    姜珩替他裹好小被子,起身看得叹气,真有种老父亲养儿子的操心感。
    五分钟后,起床仪式,正式开始。
    ……
    起床过程就不多说了, 总之充斥着艰难的挣扎与痛苦的抉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五点四十,剧组全员在一楼齐聚。旅馆不提供早餐,徐导让人去附近早餐店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还有水饺。
    五点五十, 沈浮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冻成傻狗。
    他觉得他真是蠢透了。他为什么要在六点钟不到的早晨站在站台边等公交车,让额前的碎发被吹得风中凌乱。这大好的时光,难道不该用来睡觉吗?
    根据天气预报,这座南方小城的白天温度会稍微闷热,毕竟是暑假,哪儿也不能幸免。可好歹比北京要凉快,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但他们不知道早上会那么冷。
    其实温度也不低,就是寒风凛冽,冷冷刮过,显得他们这一行在荒郊野外等待车辆的人员格外凄凉。
    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石头墩子,布满青苔,有虫蚁爬过。旁边就是马路牙子,没修完整,大半都是石子,半天不见一辆车过来。
    六点不到,太阳还没眷顾到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天空灰蒙蒙的,加上早晨的山雾,有种鬼片既视感。
    如果不是旅馆接待员说这里就是站台,他们是打死都找不到地方。
    几名女演员对着小镜子补妆,掩盖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
    沈浮白天生丽质,黑眼圈没有,懒倦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又一阵冷风刮过,沈浮白缩了缩肩膀,搓了搓手。
    姜珩见了,不动声色地绕到他身侧,借着外套的掩盖,攥起他的手。
    掌心温热。
    其他人都在三两交谈或者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杨盈盈从他们外套底下微微瞥过,停顿一瞬。
    “你在看他们?”沐瑶支着下巴问。
    杨盈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们很好看不是么?”
    沐瑶笑道:“怎么,想追一个?”杨盈盈那风流史在整个圈子不是秘密。
    外界传言捕风捉影,圈内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那些是真的。
    杨盈盈勾唇:“你信不信,他俩早晚和我成为一家人。”
    沐瑶:“……有志气。”她知道杨盈盈浪,不知道杨盈盈这么浪,竟然想着两个都收下,享齐人之福。
    杨盈盈但笑不语,没作解释。
    沐瑶在感情史上一片空白,哪比得过情场高手杨盈盈,一个月时间,她又和姜珩沈浮白走得较近,足够看出一些猫腻了。
    当事人不想说,她也就不掺和。
    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一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终于打着照明灯,摇摇晃晃地碾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从另一边开过来。
    一行人迫不及待地上了车,谁也不想再在寒风里冻着。
    车里温度暖和许多,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戴着一顶帽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粗糙又蜡黄。
    这么多人上车,他也一句话都没说,等人上完后车门关闭,沉默地启动车子。
    副导演坐在车后排,扬声问了句:“师傅,这地儿这么偏,平时也有人来吗?”
    这座城市名为凉川,本就是座毫无名气的普通小城——说是城,倒也不如说是个镇。芜山就更加偏僻。每天到那儿也就早上六点一班公交,错过就没了。
    不然剧组一行人也不用非得大清早爬起来。
    司机师傅一时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低哑的嗓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透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偶尔会有。里面有几个村庄。但村里人很少出去,外面的人也很少进来。”
    芜山里有小山村,这个众人并不意外。他们是去拍戏的不是去山里求生的,到时候肯定要在村民家里借宿,总不能去住山洞。
    镇里倒是有旅馆。然而从芜山到镇里需要两个小时,剧组肯定是没那个时间每日折腾的。
    有个工作人员好奇问了句:“那这偶尔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本地人还有他们这种为了取景什么犄角旮旯地方都找得出来的,估计也没谁会来这地方。
    司机说:“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但他们一年到头很少回家,平时这车就空着。”他扶了扶帽沿,“空车也得送。路线规定的。”
    众人想象了一下这位司机师傅每天早晨都要顶着大雾驾驶一辆空车开过空无一人的山岗……纷纷感到敬佩。
    这是个勇士。
    一路上司机没再讲话,人们也没问什么,都静静地看着外边沿途的风景——一座无言的大山,一堆杂草,不时掠过几只飞鸟。
    中间很长一段都是山路。路况极其糟糕,连盘山公路都不是,就是一条土路。沿着山壁粗略地开发出来,另一侧没有护栏,底下就是悬崖。
    沈浮白隔着窗往下看了眼就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再看前方山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三米,司机还是嚣张放肆地开着。
    沈浮白:“……”
    他好担心车毁人亡。
    这条路司机都不知道开过多少回了,闭着眼都能走,他应该对司机有点信心。沈浮白如是想。
    “怦!”一声巨响。
    整车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很淡定地下车检查,然后又上车回来,淡定道:“被路中间的尖石子儿扎破车胎了。没事儿,小问题,修理轮胎的和拖车的我都熟了,等我打个电话。”
    全车人:“……”
    这司机是挺经验丰富的,一看这处理意外的冷静就知道以前事故没少发生。
    太阳升起,穿破云间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驱散了一片雾茫茫。
    后面很长的山路,前面是很长很长很长的山路。
    左边是大山的怀抱,右边是深渊的凝视。
    沈浮白就坐在右边靠窗的地方,抬头是阳光,低头是死亡。
    好人生哲学。
    这种气氛下,想象能力丰富的人很容易胡思乱想。
    沈浮白掰姜珩修长的手指玩:“我有点害怕。”
    姜珩低眸看他:“怎么了?”
    沈浮白说问:“看过小说没?”
    姜珩:“……看过一点。”两个g。
    姜珩欲盖弥彰地解释:“你知道,身为演员,拍摄一些ip作品的时候总要读一下原著。”海量文学作品,等你来拿。
    沈浮白严肃道:“一般情况下,这种荒山野岭公车抛锚事件,都意味着我们接下来会进入一个无限流恐怖副本,或者卷入一起阴谋。”
    姜珩:“你别这样,我害怕。”
    沈浮白悄声:“还可能穿书。”
    ……如果是别人,姜珩肯定会说:“醒醒脑子,青年,不要被小说荼毒太深。”
    但这是沈浮白,所以姜珩双标了,他说:“你要相信就算我们穿书了,拿的也是恋爱剧本。”
    沈浮白:“要是拿的是恐怖剧本呢?”
    姜珩:“那我会把它打成恋爱剧本。”
    可以,这很姜珩。
    司机打完电话,对车内乘客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出了这样的意外,今天没法进山了,我车得叫拖车去换胎。这样,我叫几辆面包车来,送你们原路返回。就是这钱……公交车的钱我退给你们,面包车不归我管,劳你们破费了。”
    “钱不是问题。”沈浮白道,“不过王师傅,反正都把面包车叫来了,直接把我们送进山里就行,不用回去了。”
    司机:“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沈浮白:“您刚开车一路漂移的样子很有王者风范。”
    姜珩:“你工作证上写了。”
    公交车司机的工作证都会摆放在车头,姜珩和沈浮白都坐在前排,视力好很容易就能看见。
    “行吧。”司机说,“但是里面山路复杂,开面包车的不熟悉路况,这条路也挺危险,没法带你们进去。要不你们就别去了吧?我看你们几个像游客,海边来的?山里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儿也不是名胜古迹。”
    住在山里的想去看海,住在海边的想去看山。从自己待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待腻的地方,然后拍几张照发朋友圈,这是大部分人旅行的意义。
    要说是为了享受生活也不至于跑到这里,跑这儿是来体验生活还差不多。
    这是第二个让他们不要进山的了。
    旅馆的接待员也是,现在的司机也是。
    两个可能。
    一,山里有秘密,见不得人。
    二,山里什么都没有,确实很无聊。
    沈浮白把两个猜测告诉姜珩,然后问:“你觉得是哪个?”
    “去了就知道。”姜珩宛如没有回答,“不管是哪个,我们肯定是要进山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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