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又不能挪,借又不能借,那还有什么办法呢?”杨宁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
    见杨宁一副为难样子,张居正也不由苦笑道:“这事确实棘手,刚才你所说的主意我们几个也想到了,若是行得通便不来求教小友了!”
    张居正话里暗含一丝奉承、一丝激将之意,杨宁倒是不大理会,但这事最终还是为了李太后排忧解难,却由不得他不绞尽脑汁思索着解决之策。
    “银子!银子……,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这么多人等着用它吃喝,可为什么就非得是银子才能办这事呢,它为什么就不是石头呢?”杨宁依旧在喃喃自语。
    张居正忧愁之余,也不禁为杨宁的话而感到好笑,“小友倒真是风趣,要是石头能当银子发给那些官员,你我还用得着如此发愁么!”
    “石头代替银子?”杨宁蓦地眼前一亮,有些兴奋地对张居正道:“石头是不能代替银子发给他们,但是别的东西却未尝不可!没有银子发,咱们就来个‘以物抵俸’,岂不妙哉?”
    “以物抵俸?”张居正神色一动,“小友的意思是——?”
    杨宁神色更见兴奋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国库里没有银子可发,但总有别的东西吧?据我所知,每年各地除了上缴赋税之外,还要进贡许多吃的穿的用的乱七八糟的物事儿,那可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啊!银子进了国库,便又像流水儿似的花个精光,可这国库里的物事儿,用起来却是寥寥的事儿,据说每年这些东西都要在库仓里放坏掉一大批。与其让这些好东西在库仓里烂掉,倒不如挑了出来、作成银子发给那些官员抵了俸禄,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办法么?”
    “好!好主意!”张居正兴奋地拍案赞道,其实杨宁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便已经理解了杨宁的意思,自个儿越想越觉得杨宁这办法非常可行。
    “哈哈,小友,某便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小友这办法实在是绝妙啊!”张居正撵须赞道。
    杨宁微微一笑道:“妙不妙、可行不可行倒在其次,只是到时候阁老千万不要透露出去这主意是我出的就行了!”
    这“以物抵俸”,乃是万不得已而为之,说实话实际上是一个馊主意,试想一下,有几个官员愿意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领、去领这些实际物事儿,合用倒还好些,若是不合用,必须得卖掉,这自然是比直接领银子麻烦多了。若被这些人得知这主意是杨宁出的,他非得被人骂死不可,自然得叮嘱张居正这一句。
    “呵呵,这个本辅明白!不过——,这‘以物抵俸’虽然绝妙,但其中却颇多碍难之处,比如说:这种发放俸禄的办法在我朝还没有实例;再者,有的官员可能不愿要这些实物;还有,就算是尽量挑着那些大批量的、齐整的物事儿拿出来,但用以抵俸的东西必定样式繁多,这如何作价、作价几何等,也都是问题,不知小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呢?”
    这“老狐狸”,都说了明白还来问自己,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会叮嘱不让你说出去是我出的主意么!杨宁心里暗暗腹诽道。
    “阁老啊,我杨宁又不是神仙,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没有先例不怕,咱们这不就开了先例了么;再说,这‘以物抵俸’可是一件有利于我社稷江山的大好事,那些孔夫子的弟子官员们个个口声声忠于大明、忠于朝廷,难道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吗?这还不是全在咱们‘扣帽子’嘛!再说这作价标准,确实可能会繁琐一些,但却也不是不好办,这几天可以事先多找一些京城店铺、当铺的掌柜什么的,来户部库仓先给要抵俸的东西估估价,实在不行就少抵一些银子发给那些官员,他们的抵触情绪便会少一些了!”
    杨宁边说,张居正边点头,最终拍板道:“好,就是这样了!谁让现在朝廷国库空虚呢,熬过了这两个月,一切终究会好起来的!小友,此番你可又是帮了本辅的大忙……啊不,应该说为朝廷解了一大危难,回头本辅定会将这件事禀明太后和皇上……!”
    杨宁摆摆手道:“这倒没什么!不过刚才看阁老壮志满满的样子,是不是对这第一步的吏治改革有了良策了?”
    解决了俸禄的燃眉之急,张居正心情大好,神采飞扬道:“良策倒是谈不上,不过正要向小友请益。面对官场吏治这一块,本辅准备在先皇大葬之后、也就是下个月初,实行一次两京衙门官员的‘京察’!”
    “京察?”杨宁楞道,说实话,他虽然隐约记得历史上张居正改革是从先改革吏治开始的,却不知道其改革吏治的详细措施,因此对“京察”这个词汇比较陌生,也不知何解。
    “所谓‘京察’,就是对顺天府和应天府两京所有的在职官员进行考核评绩,这是我大明自成祖皇帝便定下的规矩,每四年举行一次,按时间来算,今年正好又到了实施的年份。按规定,凡四品以上官员,在‘京察’期间,均要上奏皇上,自陈功绩得失,由皇上御笔决定升降去留;而四品以下官员,则由吏部、都察院等衙门联合进行考评,杰出者升任,称职者留用,不称职嘛……,一律裁汰……!”说到这里,张居正猛然一挥手,目光灼灼道:“到这‘京察’实施完之后,整个两京官场的风气必将为之一清,到那时,朝纲振举、政令通畅,也必将为朝廷其它方面的政事改革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打下一个坚实而有力的基础,改革大业还何愁不能实现!”
    原来“京察”竟是这么一回事!杨宁听明白过来,也被张居正的话所鼓舞,如真按张居正所说,这“京察”确实是一个清明吏治的绝好办法,有了一套强有力的官吏体系,其它像土地、赋税、教育等各方面的改革才有了基础与保障。
    只是,这次“京察”,必定也将成为张居正在朝堂内外彻底树立起以自己为中心的势力结构的标志,不论张居正再如何的一心为江山、为社稷着想,但不可避免地,属于他一方的官员势力必将大批的登上朝政舞台、占据要害位置,而那些残余的高拱遗留势力,也必将被横扫一空。
    只是,对权术政治有着天生敏锐觉察的李太后,会允许张居正随心所欲的进行这次“京察”么?记得以前,她可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过对张居正的担忧和不信任。
    “阁老,这‘京察’一策,确实是眼下整顿吏治的一记良策,不过这首先要取得太后与皇上的支持才行,你——,向太后和皇上禀报过了么?”杨宁试探着问道。
    张居正却没察觉到杨宁此问的意思,依旧自信满满道:“还未曾上奏,不过本辅相信,太后与皇上肯定会同意的!等忙过了这一阵儿,本辅便向皇上上书!”
    感受到张居正那种一心为社稷的心思,杨宁心里不由暗叹:不管将来如何,这时的张居正确实是一心装着社稷朝廷,没有丝毫结党营私的心思,但他如此想,却并不代表他的势力之中所有人都会如此想,真到了张居正一家过分独大的局面出现,李太后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到时张居正只怕也会受牵连而遭到猜忌。
    李太后倒还好说,但万历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有主见,他会容忍生活在一个“功高震主”之人的阴影之下么?历史上最终张居正死后整个新政被万历推翻,说到底还不正是因为万历恨透了张居正抢了他做皇帝的风头么!当然,这样想可能有些片面了,但不可否认,没有哪个皇帝愿意看到身边有一个“功高震主”的人出现的。
    “哦,对了,前几日你没回来时,东厂属下那几个番役所犯下的恶行你已经知道了吧?见色起意、谋财害命、杀人灭口,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这件事小友打算如何处理?”张居正问道。
    杨宁苦笑道:“你都说他们是‘丧心病狂’了,我还能如何处理,这些事我今日已都禀明了太后和皇上,东厂已经到了不得不大加清理整顿的时候了!”
    张居正拍案道:“好!正该如此!其实说实话,当初那幸存女子向本辅哭诉完事情经过之后,本辅着实是气愤之极,说什么也想不到朝廷衙门之中竟会有如此灭绝人性之官役存在。考虑到东厂的特殊地位,小友又新任了厂督,本辅才压下没有立刻处理,唉,这东厂之恶,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友存心彻底整顿,却也不是一件轻易事!”
    杨宁淡淡一笑道:“首辅大人要对几万京官搞‘京察’,岂不更难百倍,小子不敢比肩阁老,却怎也要学上一学,总不过为了大明社稷罢了!”
    “好!”张居正击节赞了一声,随即又叹道:“若天下官员都如你我这般,何愁大明不兴、又何愁天下不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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