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顺着【守护者】的目光望去,心中既期待,又隐隐有些担忧。
    虽然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兄气场强大,源质操控的手段也精妙高超,但他面对的敌人,毕竟是一位可以在顷刻间改变方圆数十公里内气候甚至地貌的神只,是一种比人类更高维度的生命。
    在一些科幻小说里,高维生命面对低围生命的优势可是全方位和碾压性的。
    他真得能够做到吗?或者,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真得可以战胜一尊神只吗?
    陈余还没有意识到,在他内心深处,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已经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义,关于可能与不可能,关于希望与绝望,关于面对与逃避,关于抗争与臣服,关于黑暗与曙光……
    白袍男人衣袍猎猎飞舞,神情轻松而平静,没有刻意表现出倨傲与轻蔑,但举止间却带着明显的漠视,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分明述说着,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以战胜的。
    “死去!”
    随着这两个字吐出,天空中肆虐的狂风忽然一滞,接着便以更加疯狂凌厉的威势朝着邪神伊塔库亚倒卷而去。
    冻结的冰层如同被铁犁翻过的耕地,由浑然一体变得分裂、破碎,最终被切割成一粒粒极为松软的存在。
    狂风过后,天地忽然一阵清明,体感温度正以极快的速度回升着。而附近聚集的大片铅云,早已不知被狂风吹去了何处,露出大片湛蓝的天空。
    灰白二色主导的单调世界,色调重新变得丰富起来。
    陈余用力揉了揉眼睛,心中震撼不已,几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那尊给众人带来森寒、死寂、绝望与恐惧,几乎不可战胜的神只,庞大的身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缺口,仿佛刚刚经历了千刀万剐的折磨,本就枯槁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刀劈斧凿的痕迹,露出的大片黑紫色的骨骼也裂开了大量蛛网般的纹路。
    祂唯一的猩红眼瞳也变得黯淡下来,此刻其中充满了不解。
    “人类,你怎会掌控弑神之力?”
    白袍男人笑了笑,“想知道?让你的本尊亲至,我就告诉你!”
    邪神没有再说话,因为祂的身躯正变得无比虚无,几秒钟的时间内便彻底融入虚空。
    “祂……祂跑了?”
    陈余的声音干涩无比,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他其实更愿意相信,刚刚看到的颠覆三观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白袍男人转过身来,摇了摇头。
    “只是一尊投影,击碎了降临的锚点,祂就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排斥。”
    听到他的回答,陈余心中宛如炸响了一记惊雷,“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在保护着我们?它……它有自己的意志?”
    白袍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余。
    被他含义莫名的眸光盯着,陈余有种赤身裸体被人围观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一切秘密都难以遁形。陈余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不同于邪神的邪恶诡秘,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但两者又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强大到难以承受令人绝望的庞大压力。
    李霜忽然上前两步,挡在了陈余身前。
    她直视着守护者的双眸,似乎无视了他有意无意间释放的压力。
    “冕下,您是为了圣境遗物而来吧,我们愿意双手奉上。”
    守护者没有说话,目光中蕴藏着万钧压力,落在陈余和李霜身上。
    凭借他刚才表现出的实力,陈余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从物理层面彻底消失。
    空气中蓄积的压力越来越沉重,陈余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坠入深不见底的海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庞大的压力彻底碾碎。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必须做些什么。
    他咬了咬牙,眸中泛起一阵紫意。
    然而令他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在【真视之瞳】的视野中看不到任何源质流动的脉络与节点。
    陈余泛起一阵无力感,但心中却有着无法相通的困惑,忍不住问道,“冕下为何对我怀有敌意,您本不该将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中。”
    白袍男人一怔,惊奇道,“你能察觉出来?因为这双眼睛?”
    陈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直觉,类似第六感一般的直觉!在我的感知中,哪怕刚才面对邪神时,您心中也只有漠然,如同在审视着草木蚁蝼一般。所以我实在想不通,您这般骄傲而强大的存在怎会对我如此……关注!”
    白袍男人低头沉吟。
    片刻后,陈余浑身陡然一轻,海水般的压力眨眼间褪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是直觉,是命运啊!”白袍男人叹了口气。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陈余没有听清。
    白袍男人有些意兴阑珊,朝着陈余挥了挥手,那张宛如与陈余血肉交融的青铜面具就出现在他手中。
    陈余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有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在心中盘旋不去。
    “走了!”
    白袍男人踏上一片轻薄的白色云朵,正要离开,不知为何为何脚步忽然一顿。
    他微微皱眉,脸上流出些许不悦的情绪。
    “异教者的气息!”
    他屈指一弹,一道白色流光从指间弹出,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片刻后,在他的感知中异教者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这才重新踏上云朵,几个闪烁间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而在白色流光的落处,第七圣堂堂主的尸体面部朝下,毫无生气的趴在地上,身周散落在早已绷断的晦暗佛珠。
    直到守护者的身影彻底远去,其中一枚佛珠忽然泛出一点微不可察的黄光,接着,佛珠顺着风沙翻滚着流向远方。
    “小七,怎么现在才回话。等等……你的气息怎么会衰弱到这种程度?”仅剩的佛珠中忽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天王……咳咳……守护者插手抢走了圣境遗物,邪神大人也被击退了。属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堂主的声音虚弱无比,带着难以隐藏的颤抖和惶恐。
    “守护者……”那声音沉吟片刻,“新海城的那位?”
    “没错。正是加冕【青木之主】封号的守护者聂青渊。”堂主赶忙回道。
    “知道了。尽快回总教一趟,我会安排小三帮你疗伤。”
    堂主这才松了口气,变现出感激涕零的姿态,“天王仁慈……多谢天王宽容!”
    ……
    守护者留下的那股温和源质托举着陈余和李霜缓缓落下。
    李霜轻咳了几声,嘴角渗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
    陈余扶住了她,回想起因为她而卷入的数次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生死危机,没好气道,“死不了吧!”
    李霜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来要让你失望了,身为生命女神的神眷者,我的容貌和寿命几乎可以保持青春永驻。死心吧,你注定会死在我前面”
    陈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少女的外表下不会隐藏着一个老妖怪的灵魂吧!”
    他话音未落,腰间软.肉忽然一阵揪心的疼痛。
    “啊——”
    李霜从空间类禁忌物中取出一只香水瓶大小的容器,从中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吞下。
    接着,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几个呼吸间便从虚弱地状态中恢复过来。
    陈余注视着她身上几乎称得上枯木逢春般的变化,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酸溜溜得说道,“神官阁下,好歹我也追随您出生入死一场,浑身伤痕累累,您就不考虑赏我几粒疗伤的小药丸?”
    李霜取出一套神袍披上,对陈余的话无动于衷。
    “我不仅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女人,而且还是个小心眼。”
    陈余还想磨些好处,李霜忽然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戴着戏谑。
    “你那位小情人的慷慨馈赠,疗伤效果可比圣水提炼的药丸好用多了。”
    陈余一怔,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仅有的几处擦伤也已结痂,已经不影响行动。
    他将心神沉入精神世界,竟惊愕的发现,不久前被邪神意志摧残的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此刻近乎复原如初,就连精神内核的裂纹都在红芒的作用下逐渐弥合,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两天就能彻底恢复。
    他下意识的将手掌覆在胸口,在彩云画下十二道黄金神纹的位置,阵阵暖流正从中流出。
    想到彩云,陈余心中一黯,忽然觉得疲惫无比,无力再与李霜言辞争锋,勾心斗角。
    李霜忽然说道,“你想要再见到你那位小情人,除了堪比神明的力量之外,【青铜面具】必不可少。”
    “奋斗吧,少年,努力将神明踩在脚下。相信我,你有这个潜力。”
    陈余皱眉看向她,只觉正在望着一团迷雾。
    “我实在看不明白你的立场,也想不明白你将我拉入圣境遗物的漩涡究竟有何用意。我承认你比我强大许多,但你无法否认,就算是你自己,插手圣境遗物的争夺也十分勉强,为什么非要带我这个累赘?现在你又暗示我与一位强大的可以只身战胜神明的所谓守护者为敌……”
    李霜正在考虑怎样回答。
    “算了,”陈余话锋一转,“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完了,背后的原因我想你肯定不会说实话,而以我的实力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请你兑现承诺,为七月提供一张教职证明。”
    李霜展颜一笑,“就在我们出发的当日,道格神父已经为你妹妹举行了【洗礼】仪式,她已经是一名生命神教的修女了。”
    “至于带着你的原因,当然是……”
    “命运的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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