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鹤望刚吃完最后一口面, 闻言放下筷子,看着谢无虞乖乖道,“……都可以, 先生决定就好。”
    “那就先去逛逛庙会?”谢无虞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尖儿一颤, 忍不住含笑道,“反正等法会开始了还得回来, 晚上还能去后边的白云河那里放河灯。”
    兰鹤望看了看他脸上的笑, 冷峻的眉眼也不由得稍稍化开, 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了。”谢无虞笑意更深。
    一旁的空明子听他们俩自个儿商量好了,就让小道童将碗筷都收了下去,谢无虞看了一下, 抬手帮他们把对弈的棋子都收拾起来,等空明子和元道子跟着过来催促的道童离开之后,就推着兰鹤望从刚刚进来的那条路线拐了出去。
    他们进来时走的侧门, 庙会是在另一边的西便门那条街上, 谢无虞看了一下路牌,也不着急慢慢地推着兰鹤望往那边走。
    今日正是中元, 虽然鬼门开的时间还没到, 但路边已经零星有人在拿着香烛纸衣在祭拜亡魂。兰鹤望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蹲在路边, 手里拿着一沓叠好的纸衣和纸钱放进盆里焚烧,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个形貌有些模糊的老鬼则是蹲在他的身前, 大手轻轻地抚摸着中年男人的头顶。
    火焰向上扑腾,燎过空中, 荡起一阵波纹。
    兰鹤望看得有点儿认真,谢无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也看到了这阴阳相融的一幕。笑了笑,他推着兰鹤望在旁边经过, 就听见老鬼也在低声安慰那个中年男人:“没事啊,我在下面也过得很好,你看阎王爷今天还特地给我早点回来了,真的过得很好……”
    中年男人:“爸啊,我给您再烧点纸钱过去,在那边也不要委屈自己,该打点的就打点,儿子也不知道您还缺什么,您要有什么需要的,等晚上了再托梦跟我说吧……”
    一人一鬼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又十分诡异地接得上意思,谢无虞陪着兰鹤望看了一会儿,刚想继续往前走,那个闻着香火的老鬼便若有所感地抬了一下头,目光落到兰鹤望的身上。
    兰鹤望身上的阴气虽然已经被各种法器压制住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浮动在他的身边,老鬼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便有些疑惑道:“这是活人吧?”
    兰鹤望:“……”
    谢无虞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兰鹤望默默地抬头看他,谢无虞咳了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弯腰,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没事,先生给你检查过了,是活人没错。”
    兰鹤望眸色微动,随即默默地“嗯”了一声,然后抬出手,也摸了摸谢无虞的手臂,“先生也是。”
    谢无虞挑挑眉。
    老鬼从他们话里听出了点儿意思,再加上兰鹤望坐着的轮椅上散发出来的让它有些害怕的气息,便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吃着香火和那个中年男人继续念叨,身上破旧的衣服慢慢变成了新衣。
    耽搁了这么一阵,路上的人和魂都多了不少,谢无虞压了一下帽子,推着兰鹤望避开了几个飘过来的亡魂,继续往庙会举办的方向走去。
    待走至西便门附近,那里热热闹闹的已经聚了不少游客,清越响亮的喝卖声时而响起,谢无虞想了想,弯腰问了问兰鹤望:“想先去看点什么?”
    兰鹤望还想着之前谢无虞跟他提到的庙会上会有的活动,便道:“……捞小鱼?”
    谢无虞:“……”
    也行。
    所幸捞小鱼的摊子并不少,谢无虞透着人群找了找,就在街口附近看到了一个。
    那种家庭式的气垫泳池放了大半的水,里面游了一窝的小金鱼,红的白的黑色的都有,被游客们伸进去的小渔网“啪”地吓了一跳,倏忽间就又游到了另一边去了。
    谢无虞拿了手机扫码付钱,就从摊主那里拿了一个小桶和两个长柄渔网回来,然后分了兰鹤望一个。
    “十分钟的时间,来看看谁捞得比较多?”谢无虞道。
    兰鹤望看了看他,又看看池子里的小金鱼,点点头。
    他常年在兰家和公司中两点一线,平时不是处理公事就是处理公事,哪里玩过这种小游戏,有点儿生疏地试捞了一下落空之后,便微微蹙了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挑战一样,冷着张俊脸,手上拿着小网兜,聚精会神地盯着池子里的一窝窝小金鱼看。
    谢无虞看得有趣,随便捞了几下之后就在旁边提着小桶看他。兰鹤望对着池子的一个角落飞快地递了下网兜,水花飞溅,一尾金色的小金鱼赫然在网里甩着尾巴。
    “啪啪——”
    谢无虞在旁边特别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兰鹤望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谢无虞笑眯眯地把小桶往他身边推了推,兰鹤望看他一眼,默默地把捞到的小鱼放了进去。
    又试着捞了几次,兰鹤望也不是每次都能捞说一条,摊主那边开了增氧器,小金鱼游得越发欢快,能被网住的小鱼也就更少了。
    最后两人的战利品包括兰鹤望一开始捞到的那一条一共就捞了五条,谢无虞想了想,感觉两百块五条倒也不算亏。
    从摊主手里接过装着水和小鱼的袋子,谢无虞看了一眼,把它挂到了兰鹤望的轮椅扶手上。
    “唔,让你们先培养一下感情……”谢无虞随口道。
    兰鹤望:“……”
    过了一会儿,他道:“先生只捞了一条。”
    谢无虞:“?”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他好像跟兰鹤望说要比谁捞得多……所以兰鹤望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输了吗?
    难怪小乖崽自己一个人能做那么大的生意呢,瞧瞧这好胜心……谢无虞莞尔,坦坦荡荡道:“嗯,所以我输了,待会儿给我们的鹤望小朋友买个小泥人当奖品好不好。”
    他自己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含笑咳了一声,兰鹤望沉默了一下,闷闷地应了声“好”。
    谢无虞:“……咳。”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不过他看看兰鹤望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个捏泥人的小摊,让老板对着兰鹤望捏一个。
    “不用。”兰鹤望突然道,“捏条小鱼就好。”
    老板看了看谢无虞又看了看兰鹤望,然后动手开始捏小金鱼。
    现在捏泥人的材料都换成超轻黏土了,捏出来也能放挺久,谢无虞看着兰鹤望从老板手里接过那条小鱼,想了想,道:“再捏朵兰花吧。”
    老板:“好嘞,您要什么色儿的?”
    谢无虞微微勾唇:“金色的。”
    兰鹤望:“……”
    拿了小金鱼和小兰花,谢无虞随手按下了兰鹤望拿手机的动作,自己去扫了码付钱。
    又在庙会上逛了会儿,谢无虞遇到一些看起来比较好吃的小摊子时也会去买上两份,一路走到最后的花街时,兰鹤望手里已经拿了一份灌肠、一份酿皮,谢无虞手里则是提了两杯茶汤。
    花街的入口附近就是白云观的山门。白云观山门和寻常道观不同,是拱形桥的模样,上面雕着一圈活灵活现的石猴浮雕。谢无虞推着兰鹤望挤在人堆里,让他伸手去摸一摸上面几乎已经被磨平了的石猴像。
    谢无虞道:“传说摸了白云观的这三只小石猴就可以祛病驱邪,虽然这话不一定对,但这么多年下来,这几只小石猴确实有了一丝灵性,鹤望你来摸一摸,就当入乡随俗了。”
    兰鹤望欲言又止。
    虽然但是,他本来就是帝都人……
    不过最后还是摸了。
    等摸过了石猴,谢无虞又拉着他去打了遍金钱眼。大概真是兰鹤望命中带财,即使没怎么练过,他丢出的硬币十有八.九都能丢中那枚大铜钱中间的葫芦铜铃,响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谢无虞唏嘘:“这就是大佬吗……”
    兰鹤望:“……”
    谢无虞莞尔。
    他们两个这么慢慢地就把庙会走过了一遍,很快就走到了花街的尽头。谢无虞看了看,那里早前搭了个戏台子,化着花脸的戏曲演员站在台上,调子像是刚唱到一半。
    不过他对戏曲没什么研究,目光在台下或人或鬼的听众中扫了一眼,隐约好像看见了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叶哥?”谢无虞咦了一声,兰鹤望微微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一片涌动的人流中,无数孤魂飘在其中,魂力较弱的被人撞得身形模糊,戾气更重的厉鬼却是狞笑着扒到身上阳气较轻的人身上,浑身的恶气与怨气徐徐与对方交缠在一处。
    谢无虞眉头微蹙,“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兰鹤望也跟着皱眉,压制于双腿中的阴气隐约有一丝躁动的意味。
    叶嘉和自从上一次在林溪村拍《明歌传》时,直面了谢无虞搞封建迷信之后,他就对这方面产生了些许的敬畏。
    像中元节这样的日子,他本来是想在家里安心地躺过去的。但前几天他在周晚林微博上看见谢无虞曾经给他推荐过白云观,然后又打听到白云观今天举办的这个法会将由观里法力最为高深、近几年来只为上面偶尔出过手的两位道长高功主持,然后还在法会上将为信众祈福什么的,叶嘉和就有点犹豫。
    总不可能那么倒霉吧……
    也是那时候他只是看见了谢无虞布阵拿符,并没有真正见过鬼魂什么的,抱着一点儿侥幸的心理,叶嘉和仔细地揣上了从谢无虞那里求来的符,带着助理一起过来了。
    只是他来得有点早,祈福法会是下午两点开始,叶嘉和在观里转了一圈,也才早上十点多。
    助理见他一副无聊的样子,便道:“外面不是有庙会吗,叶哥要不就去看看?反正今天天气那么好,这太阳大得,就算那什么也不敢出来不是。”
    叶嘉和:“……好像有点道理。”
    他出门前就乔装打扮过,脸上的粉底比他本身黑两个色号,乍一看去倒没多显眼。
    试着在庙会上逛了一下,虽然街上偶尔会有人烧纸祭拜,但因为人声鼎沸,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阴冷诡异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奇异的节日特色。
    他平时除了拍戏就是充电,偶尔放假长点就是回家陪陪父母,倒是很少出来这样闲逛了。现在跟着体验了一遍庙会上的节日风情,叶嘉和心里的别扭也慢慢散去。
    虽说中元节也被称为鬼节,但它本身的意思却是祭祖烧衣,祷告亡魂,祈求先祖庇佑。从这一点看,这个节日带上的色彩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情。
    他逛着逛着手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些小吃,助理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也不说什么,叶嘉和回忆起经纪人的减肥警告,沉默片刻,就把新买的茶汤递了过去。
    助理接过去喝了,结果茶汤似乎有点小问题,等他们逛到花街尽头的戏台那里时,助理就闹起了肚子。
    这时候还是天光大亮,一路走过来也没遇什么事,叶嘉和在戏台前找了个位置站下,就放助理去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人卫生问题了。
    台上的戏曲演员功力深厚,一嗓老生唱得极好,哪怕叶嘉和这么不懂戏的人听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敲了敲节奏。
    然而他又继续听了听,台上的唱腔依旧,但曲调里却莫名多出了一声幽泣,和曲子的整体风格截然相反。
    怎么回事?
    叶嘉和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见台上除了刚刚唱戏的那几个演员之外,似乎还多了几个别的什么东西,黑色的淡淡一团,像雾气一样,慢慢地朝台下飘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放在内兜里的符,耳边像是有“吱呀——”的大门开启声响起,无数淡淡的雾气从半空中涌来,逐渐化为了淡薄的人形的模样。
    “咦——”一个面色青白,身着红衣的女鬼注意到了叶嘉和的视线,血色的唇缓缓露出一个戾气十足的笑容,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就伸到了叶嘉和的面前,“好久没来阳间了,不如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叶嘉和:“……”
    说好的青天白日不会见鬼呢!
    捏着符倒退了两步,叶嘉和大喊了一声“不好”,也不管身旁的人怎么看他,挤开了人群就往来时的路跑去。
    “嘻嘻嘻……”女鬼邪笑着跟着飘过去,指甲往叶嘉和肩上一搭,刚想灭了他身上的三把火,一道金光就从叶嘉和身上亮起,灼得她掌心一片焦黑。
    “你身上竟还有法符?”女鬼有些吃惊,随即又是一笑,“不过这种程度的法符……我就不信它不会坏。”
    大热的天,叶嘉和跑得一身冷汗,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跑着跑着旁边好像就没了人声,四周空荡荡的,唯有红衣女鬼青面带笑,幽幽地朝他飘来。
    叶嘉和实在跑不动了,见状一闭眼——
    手臂就被拍了一下。
    他忍不住抖了抖。
    “是我,叶哥。”谢无虞轻声道。
    叶嘉和心头一震,刚想睁开眼转身,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谢无虞:“……韩导的办公室,去年八月底。”
    叶嘉和这才松了口气,再睁开眼,他果然还在花街上,四周人流涌动。
    “无虞,刚刚那个……”叶嘉和下意识问道,然后就看到了谢无虞旁边坐着轮椅的兰鹤望,“……啊,兰先生。”
    即使是这个时候,叶嘉和也忍不住跑偏了一下,怎么好像每次工作时间外看见谢无虞他都跟兰先生在一起似的……
    难道他推轮椅技术特别好?
    谢无虞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几乎盈满了整条花街的鬼魂之后,便给他拿了两张符,“刚刚追你的东西已经解决了。这里出了点状况,叶哥你先去白云观避一避,最好是跟道长说一声,留到法会结束后再回去。”
    他说得有些含糊,但叶嘉和却不敢细想,拿着符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谢无虞,就逆着人群往花街外走去,顺便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回白云观。
    将叶嘉和打发走之后,谢无虞看着这本该是晚上才会出现的百鬼行,缓缓皱眉:“有人提前把鬼门开了。”
    他抬手给元道子和空明子打了电话过去,但白云观离这里也有一定的距离,即使是观里的道长们赶过来也要十来分钟的时间,而在这么个时间里,那些被放出来的、只是亟待回家祭祀的亡魂还好,那些怨气深重、孽障满身的厉鬼,却会对花街里撞上的人造成不小的影响。
    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出去……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兰鹤望道:“先生,我来。”
    谢无虞指尖一颤。
    兰鹤望天生鬼命,阴气缠身,却又是真正的活人之体,如果不是谢无虞的命格遮蔽,不知道将会有多少阴魂前赴后继地向他涌来,只为将他吞吃入腹。
    “不行。”
    谢无虞神色头一次那么冷肃,兰鹤望深深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不是将封印解开,而是将阴气引出来——”
    空明子曾经也试过用这种方法为兰鹤望减轻阴气对他身体的负担,他猜想,谢无虞应该也会这种办法。
    谢无虞闻言,眉头微动。
    阴魂真正觊觎的便是兰鹤望身上纯净到不可思议的阴气,如果只是将兰鹤望的阴气引一部分出来而不触及到封印的话,似乎还算可行。
    但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无虞抿了抿唇,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便又有一只厉鬼缠上了花街中的一名游客。
    兰鹤望垂了垂眸,头一次捏上他的指尖:“先生。”
    谢无虞:“……就这一次。”
    所幸戏台这边就已经是花街的尽头了,台上的曲目因为戏曲演员身体不适而暂告段落,人群慢慢朝外散去,谢无虞推着兰鹤望避到角落里,随即拿了几张符,俯身在兰鹤望的双腿上点了几下。
    氤氲的阴气如水般被引导了出来,纯净的仿佛带着冷香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反应慢一些的阴魂还有点懵懂,那些鬼力较强的厉鬼却立刻调转了头过来。
    因为今天是过来的白云观,所以谢无虞并没有带他的小桃木剑,兰鹤望看他拿了几张符在手上,表情凝重的样子,想了想,把他之前送的那小匕首拿出来了。
    顺便再把那方法印也取了出来。
    谢无虞:“……”
    差点忘了,他之前帮小乖崽搞了好几件装备来着。
    不过他只拿了那把小匕首,那方法印到底是为兰鹤望量身定制的,在他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十来个刚被放出来的厉鬼已经寻着味儿找了过来,谢无虞抬手甩了几张符出去,定了它们一瞬之后,便提着那把他掌心大小的小匕首,轻轻一跃。
    兰鹤望端坐在轮椅上看着谢无虞姿势利落又潇洒地捅爆厉鬼的脑壳,还来不及在心里夸夸,一只逮着谢无虞的空隙钻过来的厉鬼就已经长大了嘴朝他压了过来。
    兰鹤望单手护了一下他和谢无虞一起捞的小鱼,另一只手拿着那方法印,如云的阴气涌入其中,金光大亮。
    谢无虞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厉鬼脑门上盖了个大大的戳儿,没一会儿形体就模糊了下去。
    ……不愧是他做的法器。谢无虞心想。
    像是找到了默契一样,那些谢无虞来不及拦住的厉鬼朝兰鹤望掠去,然后又被兰鹤望甩出了一方法印,以龙气化阴气催动的杀鬼咒威势极强,几乎每中一只厉鬼,就能让它们暂时失去片刻的行动力。
    如水的阴魂在街上游荡,冲天的阴气引动天象,厚重的黑云不知何时飘来,雷光在云层中闪动。
    游客们看着天色连忙离开花街找地方避雨,元道子那边得到消息后也终于赶了过来。
    “当当”的古铜钟声同时响起,无数阴魂呆滞抬头,顺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朝白云观飘去。
    谢无虞退后了一步,让白云观过来的那几位道长将厉鬼捆起来拖回观里,气息因为刚刚的精神高度集中和运动量而急促不稳。
    兰鹤望默默过去帮他拍了拍后背顺气。
    直到将那些厉鬼都用墨斗线捆得跟粽子一样,那几位道长才稍微松了口气,走过来朝谢无虞和兰鹤望作了一礼,“多亏了二位出手,这些孽障才没有酿成大祸。”
    谢无虞在兰鹤望的安抚下慢慢平稳了呼吸,摇摇头:“不过分内之事。”
    但厉鬼易拿,别的幽魂却也不能就这么任由它们在街上游荡,那位说话的道长点点头:“空明子师祖接到谢道长你的电话之后就已经决定提前开始法会了。”
    中元节的法会是为群鬼赦罪超拔,这些幽魂为早入轮回,自然会去聆听经文,享受祭祀。
    算算时间,法会差不多就要开始了,道长们没再多说,提着厉鬼就往白云观赶。
    谢无虞没那么着急,只是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大开的鬼门,眉头微紧。
    总觉得这两年的地府似乎并不太平。
    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儿眉目却又寻不到线索,谢无虞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就被兰鹤望轻轻捏了一下手臂。
    “先生别担心。”兰鹤望缓缓道。
    谢无虞闻言勾了一下唇,“……嗯。”
    悠远的钟声还在荡来,谢无虞推上他的轮椅,“刚道长们说法会提前了,我们先去找个好位置吧。”
    兰鹤望:“嗯。”
    飘飘渺渺的诵经声随着黄幡卷入祭台之下,万鬼拥挤在人群之中,艰涩的喉咙被甘露开启,愁苦的面容露出笑意。
    谢无虞跟着台上的空明子一起低低念了几段超度经文,送了这些阴魂一程。
    这一场法会几乎是开到了晚上九点,前半段是摄召安灵,后半段则是施食超度。
    谢无虞拿了碗豆腐饭去布施,回来时就带了两盏荷花灯。
    兰鹤望抬头看他,谢无虞含笑道:“不是说了今晚去白云河放河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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