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寅在看到柴刀的那一刻,无声地笑笑。
    于是他动了!
    他的右手,像一条骤然被扔上岸边的鱼,抽搐般地、猛地蹦跶了一下。
    那样徒劳,毫无美感。
    却有一种生死间挣扎的力量迸出。
    动作并不雅观,甚至在好多人眼里显得有些可笑。
    可真正了解它的人,绝对不会笑出来。
    神通“负窘”。
    鱼离水,鸟落网,走兽困于陷阱。
    意味失去自由。
    此神通之内,一应生灵,都要陷入对自身极端不利的处境之中。
    生死擂中,环境对每个人是公平的,但又是不公平的。
    强者善于创造对自己有利的环境,而各族给自家天骄所建擂台便是卡了一个节点。
    一个可以锦上添花的擂台。
    因而,在此时的环境中,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卢新霁对此的感受尤为清晰。
    周身的空气粘稠似海水。
    如沼,令其失陷。
    各系元素之力更是混。
    水元破碎、风元静默、土元飘飞...
    彼此之间在不断碰撞,互相干扰。
    此方环境中的一切,都在连寅的操控下,与卢新霁为敌。
    窘者,迫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难堪、困窘,无所适从。
    连寅左手虚拦身前,右手微垂,五指舒张,踏步于前。
    一种天地皆同力,一切尽在掌控的感受油然而生。
    只不过,连寅没有丝毫骄狂之色露出,因为他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心态。
    即便这是神通“负窘”不可避免会带来的副作用,可在他这里,点滴没有。
    真正的海族,没有谁敢小看人族。
    星月原就是最好的证明。
    海族占领星月原多年,可自从曹毓来此,已经多年从海族的手中流逝。
    而这星月原上,又有多少海族尸骨?
    与此同时,一尊庞大的龟影出现在连寅其身,正是最顶级神通“玄武”。
    擂台上深绿色光芒泛起,似点点绿色萤火。
    复又散于连寅周身。
    从心所欲不逾矩!
    于是在这便是混乱的场景中,连寅不受丝毫影响。
    卢新霁的手动了。
    他的表情仍然内敛,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他的刀向前砍,就好像砍柴一般自然。
    他的眼中已经不存在对手,只存在一棵树。
    等他伐薪归去的一棵树。
    对这个幼时青州城中的砍柴少年来说,这一刀完全是身体本能。
    极重极凶,却又不带杀意。
    正因为如此,这一刀才难以抵挡。
    只不过刀刚刚行至半空,就好像不小心陷进了树里。
    于是卢新霁做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
    拔刀,再砍。
    这当然是以简单的动作,他拔刀的动作也很轻松。
    但问题在于,连寅会让他把陷进去的刀拔出来?
    此方擂台内的所有元素全部涌向连寅。
    浓郁的水元力无端生出,这是神通“玄武”凝汇于出的重玄重水,同廉坚身体蕴养的重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连寅更快捷,更方便,也更强力。
    连寅握拳,厚重的玄水裹挟在他拳头之上,向卢新霁砸去。
    “负窘”掌控环境,陷对手于混乱。
    “玄武”从心所欲,一切都为连寅所用。
    这是近乎完美的搭配。
    威能远非二者所加,而是倍数以计。
    连寅的拳头所到之处,一切都在崩解。
    于是,他和卢新霁之间的所有一切都在为这拳让路。
    而卢新霁看向手中紧陷的柴刀。
    拔不出来怎么办?
    力气太小!
    于是卢新霁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很简单,很平常。
    再次拔刀,柴刀毫不费力就被抽出。
    而连寅的拳头也刚好递到。
    太自然了,柴刀就这样恰到好处地砍向连寅拳头。
    只不过,这一刀,很实在。
    卢新霁好像按住了连寅这棵树,马上就要将其拦腰截断。
    于是愈若坚铁的重玄水就这样被砍断了,像木头一样,断了!
    抽刀,挥刀。
    抽刀,挥刀。
    眼前的一切都是树,没有其他。
    开山伐薪,势不可挡。
    就这样,砍空气一般,将连寅“负窘”营造出的一切生生砍碎。
    直到柴刀再度砍下。
    “铛”的一声响起。
    “玄武”甲壳出现在卢新霁面前。qqxδnew
    斥力出现的那一瞬间,卢新霁刀挥挥砍间蓄了多大的力道,便会全部反弹。
    但卢新霁手臂好似旋了一周,再度将崩弹而回的柴刀握住。
    双双借力,又是如此自然的一刀。
    “铛!”
    刀落龟背,仍是无功。
    一刀、两刀...
    卢新霁就这样边走边砍,“玄武”演化的龟壳,一点一点后退,直至出现第一抹白印。
    而匿于其中的连寅好似起了什么兴致,就这样看着卢新霁的刀。
    他认出了这“无拘”神通。
    此神通的拥有者,不受任何拘束。
    开发得当,便是世间一等一的神通。
    “铛!”
    “铛!”
    ...
    好似打铁,龟壳上的白印变成裂纹,继而裂纹成缝,且越来越大。
    只不过,旁人看不到,连寅却可以看到。
    卢新霁厚重的柴刀,同时在崩解。
    “会断的!”
    卢景山轻轻说道,一旁的卢敬之置若罔闻。
    卢景山看着擂台上的那位家仆,没错,就是家仆,一如冯强。
    只不过卢新霁这位为卢家的伐柴少年,是天生地养的孤儿,无名无姓,后被大哥卢敬之收为徒弟,得姓卢。
    那并不是一个天才的少年,可他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在这生死擂上。
    卢景山不知道他有没有理想,不看那双厚厚的茧手,那仍旧是一位少年。
    年轻意味着有长远的未来,许多可能。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族,没有之一。”
    “这把柴刀,断在这里,我隐隐觉得,不值得!”
    海族慕强,现在更是两族生死争擂。
    连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告诉少年这番话。
    “但在我心里,值得!”
    在卢新霁说话间。
    “崩!”
    柴刀断了,崩在世人面前。
    而神通“玄武”催生的龟壳,依旧牢牢地紧着最后一丝缝隙,没有崩碎。
    “你的无拘神通也断了!”
    连寅说着既定的事实,作为离卢新霁最近的人,他在柴刀断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
    于是,连寅生出了一股期待之感,毕竟,它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程度仅此而已的话。
    他会觉得遗憾!
    在他的眼中,对面少年坚毅的双眼中出现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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