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和小黑怎么联系,是个秘密,这个秘密最先藏在小白那里,一天后小白不放心了,又改藏在小黑哪里。秘密藏在小黑那里小白又睡不好了,彼此都害怕对方马虎把秘密弄丢。最后他们想出一个最好的主意:把秘密分成两份,各得一份,这下大家都安心了。小白笑了,小黑也笑了。小白说,我知道,你在笑。小黑说,你也在笑,我知道。然后两人关闭“仪器”睡觉,睡得香极了。
    他们是用触角联网的,就是这个秘密。
    蚂蚁小白住在西宁,蚂蚁小黑住在青岛。
    小黑对西宁知道的不多,只是一块高原、一片草地,还有一只蚂蚁。就这些。
    小白对青岛知道的更少,一只蚂蚁、一只黑蚂蚁、一直喜欢旅行的黑蚂蚁。就这些。
    小白问小黑,你说我们的距离有多远呢?我觉得不太近呢。
    小黑说,这个难不住我,我马上告诉你准确答案。
    小黑翻出一张不大的地图,再找来一把塑料尺,在西宁和青岛之间量了三遍。确信没有误差了,小黑兴奋地告诉小白,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才四点五厘米!四点五厘米,你想到了吗小白?
    小白起初不太相信,问小黑,你是用尺量的?
    听到这个消息,小黑的心狠狠痛了一下,说,我就来!
    他俩都认为应该见一面了,不见面都不快乐啊!
    小黑出发以前,又看了看地图。他应该向西走,四点五厘米,几秒钟的距离。
    几分钟后,小黑告诉小白,我猜我是到了,怎么没看见树呢?
    小白也没看见小黑,周围能看见的范围里绝对没有蚂蚁的影子。
    小黑赶紧收起地图,继续向西走下去。他俩都没想到,四点五厘米要走这么久。
    小白提醒小黑,可以打车的。小黑就爬上一辆要赶到了,你觉得怎么样?小黑说。
    还不错,老树跟我道歉了,可是呢,我还是无法自由,不过有道歉就该原谅他对不对?我准备原谅他了。小白说。
    你想原谅就原谅吧,不该计较一棵老树的眼泪。小黑气喘吁吁的。
    就是这个时候,小黑正被一条河拦住去路,不知不觉中小黑已经偏离了公路,也就找不到桥了。小黑查了地图,是洛河在为难他。没什么,小黑把地图折成一艘纸船,顺风向西漂过了洛河。不过,就在他一只腿刚刚搭在岸边的瞬间,纸船刚好被河水浸湿,沉没了。
    小黑向小白打保票,是标准的塑料尺,不必再怀疑。小白望着窗外的暖阳,告诉小黑,这是二〇〇四年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么我们可以见一面的。小黑尽量平静地说。
    如果不见面也还快乐,就不见面的好,现在我还算快乐。小白说。
    小黑想了想,不见小白也还很快乐,就罢了,放弃了见面的念头。
    这期间的几天他们真得过得非常快乐,为四点五厘米的距离快乐着。多好,才四点五厘米,应该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遇到点麻烦,真有点恐怖啊!一天早上,小白战战兢兢地告诉小黑。
    你怎么了?小黑很紧张,看样子小白不妙。
    确实是个最新的消息,一个坏消息:早上,小白爬上西宁市中心一颗老树,老树的身上很久没来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了,老树一激动,流下一滴泪,正好把小白的一只腿粘住了。
    我过得不好,我想我俩应该见面了!小白无助地说。
    一个坏消息,为了帮我,我刚刚失去那个最好的朋友,它一直在帮助我。小黑生平第一次哭了。
    那我陪你哭,我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只要他是心甘情愿的,它离开你的时候肯定很快乐,这快乐也是你给他的,不是吗?小白也哭着说。
    纸船的踪影完全在水面上消失了,小黑认定它已经沉到河底,便擦干眼泪继续旅行。这回小黑搭在一个去西安的胖子身上,随他乘上一列火车。小黑出发时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钱。没有钱,小黑就只好用这个办法逃票。
    西行的汽车。走了半天,小黑怕错过西宁,赶紧打开地图看,结果呢才到洛阳,完成四点五厘米的一半。
    小黑正量着地图,一阵风把他和地图从车上掀下去了,他们在空中翻滚好久才落回到地面上。小黑没有把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小白,平静了一会儿他又上路了。他相信他的尺是标准的,他的测量也没有错。真是倒霉的旅行,几分钟后小黑又被一种皮鞋踩了一下,幸好没有要他的命,仅仅有点轻微骨折。
    小黑只是
    是的,不算早,我就
    你能原谅我这么干吗,小白?
    小白原谅了小黑那算不得光彩的行径。没有钱买票,这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离开西安向西,小黑的运气不佳,几乎没搭上迅速快的车,它经常要在路上以一毫米一毫米的迅速西行。小黑计算着,十毫米就是一厘米,这速度也不慢。
    谁都没察觉到,许多许多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小白一直困在老树的眼泪上面,她的那只腿渐渐失去了知觉,而小黑一直在路上。小白就要变成一只干瘪的蚂蚁的时候,小黑的最新消息来到了,是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爬上老树——
    小白身体里的血液马上又恢复了流动,知觉也回到那只麻木的腿上。小白说,我等你呢——
    告诉小白,他在路上,向西行,距离它只有一半的路程。小白马上计算了一下:嗯,确实近多了,就要见到小黑了。她开始想象他黑黑的样子了。
    现在开始想象并不算早吧?小白问小黑。
    几个小时后,两只蚂蚁在树干中部、相距四点五厘米的地方同时发现了对方。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蓠趣未穷。宁可枝头抢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我送走了那个可弃可恨的昏君,零丁洋未过,我就被远兵的罗网网住。
    我回头看那无止境的路,从临安到岭南,这一路我的确奔过来的。我的人生又何其相似。当年,我心怀抗元大志,跨上战马,驰骋沙场。我在奔向战场,也是在奔向我人生的另一处归鸿:大丈夫志在军营
    小黑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快速向对方爬去。
    两对触角碰在一起的时候,小黑说,四点五厘米,九秒,一点都不远。
    是啊,真的不远啊——
    这棵老树一直目睹着在自己身上发出的故事,看着看着又有一滴泪滚落下来,这滴泪恰好把小白和小黑裹在一起,形成了一枚晶莹透明的琥珀房子。
    从此,小白和小黑就住在这栋琥珀房子里,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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