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哭得眼圈红红的,被柳明义扶着。
    院子里,倒也没有其他人了。
    司明铮的目光,很快转向了雪仪。
    他锐利的目光,似乎织成一张密集的网,让人无处可逃。
    雪仪却没有看他。
    是逃避,也是拒绝。
    她是趁着司明铮不在的时候离开的。
    可是她没有后悔过。
    她厌倦了忍耐和等待的日子,厌倦了滟澜山那些人,用高人一等的目光审视她。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不配。
    司明铮只会说,他喜欢她,他们两个人好就足够了。
    给他一些时间,暂且忍耐。
    可是他不明白,忍耐是会消磨爱意的。
    如果爱那么疲惫无望,为什么又要为了爱赴汤蹈火?
    雪仪无数次想过两人再见的场景。
    只能说,眼前相顾无言的情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以为,司明铮会指责,而她会哭诉。
    可是都没有。
    时光已经平复了分开的伤害,再相见时,已波澜不惊。
    雪仪的神色也变得淡漠起来。
    司明铮见状,似乎再也忍不住,走过来道:“你跟我来。”
    “哥——”小白担心地出声。
    “我做不出来拐带女子,强迫女子的事情来。”司明铮冷冷地道。
    柳云眠觉得,这话好像在影射柳明义……
    不过令她佩服的是,柳明义只关切地扶着肚子高高隆起的小白,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二哥,也是个成大事的人!
    柳云眠看向雪仪,“雪仪,你——”
    愿意和他说话吗?
    雪仪对她轻轻笑了笑,“夫人,奴婢没事。故人相见,叙旧几句,还望夫人准许。”
    饶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境遇,听她在人面前自称“奴婢”,司明铮的眉头还是紧锁。
    他不喜欢她这般自轻。
    所以,当雪仪带着他来到院子外面的枣树下,只有两人相对的时候,他开口道:“你宁愿出来为人奴婢,也不愿意留在滟澜山嫁给我做夫人,为什么?”
    雪仪嘴角勾了勾,笑意淡漠凉薄。
    说好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再相见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心生怨怼。
    她终究,也只是凡夫俗子。
    “你以为在滟澜山,我便不是奴颜婢膝,按照你的要求去讨好你想要我讨好的那些人?”
    司明铮皱眉:“你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是非不分?”
    在滟澜山,自己从来对外都宣称,她是自己的未婚妻,给足了她面子,从来没有轻视过她。
    结果在她嘴里,就成了为奴为婢?
    雪仪冷笑:“便是牙尖嘴利,是非不分,也不用担心被人指责和教导。”
    司明铮眉头皱得更紧,半晌后才道:“我是和你好好说话的,你不要这般。”
    “司明铮,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雪仪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我什么人!”
    她甚至想爆粗口,告诉他,我不在意了,纵使你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滟澜山继承人,在我眼里,你算个屁!
    这是跟着胖丫学到的粗犷,单是想想,就已经很爽了。
    那种骨子里的傲慢,她真是受够了!
    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永远居高临下,永远是“我为了你好”“我代表正确”“你为什么不听话”。
    她受够了,够了!
    “不要任性。”司明铮道,“我此番前来,并非和你吵架。我知你离开后,就想来找你,然而滟澜山事务缠身,加上我想,让你冷静一段时间更好,所以这才来找你。”
    他这次来,看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情,是想把雪仪给接回去。
    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他想要娶的,就是雪仪。
    娶雪仪,是他人生规划中的重要一环。
    现在两人出了一点儿问题,那他来解决。
    从前很多次,他也都解决了。
    只是这一次,看到雪仪的反应,他觉得似乎有些脱缰了。
    “我也不想和你见面即争吵。”雪仪冷漠地道,“您既事务缠身,更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出走,为人奴婢,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的态度吗?”
    “别任性。”
    雪仪发现,纵然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个男人,还是能轻松地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她压抑。
    所以,还是她任性,她不懂事,她不顾大局。
    她让他操心,没有做好贤内助。
    可去他娘的!
    “我今日,不,现在的每一日,”雪仪挑眉,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挑衅,“都很任性。”
    “你——”司明铮有被气到,但是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发作。
    所以顿了顿之后,他只是道:“你冷静一下,我是想好好和你说话的。宣泄情绪,没有意义。”
    “我可以任性,可以不冷静,可以宣泄情绪……所以,你到底不明白,我为什么舍弃你吗?”雪仪畅快地道,只觉得多年郁郁之气,今日总算痛快吐出来。
    自由的可贵。
    在滟澜山,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被一个优秀的男人看上,她要配上他,所以不断地给自己施压。
    现在不用了。
    抛弃了那个男人,天高地阔。
    从前或许还能心生怀念,毕竟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平复了一些伤害,雪仪就忍不住想起司明铮的好处。
    对这个男人的爱,是源于对他能力的仰慕。
    她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只顾慕强,却委屈了自己。
    而且,司明铮确实和勾三搭四的江鹤北不同,他克制隐忍,对感情很忠诚。
    时间模糊掉的那些坏心情,在司明铮出现,开口的这短短时间内,瞬时又都清晰起来。
    像刻在石碑上的碑文,被风吹去拂尘,清清楚楚地昨日重现。
    上面写满了大字——离司明铮远点!
    司明铮皱眉:“你还是在宣泄情绪,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再和你谈谈。”
    雪仪:“我们和彼此说话,已经是对牛弹琴。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问题在哪里,是不可能解决的,你却执迷不悟,还以为我能对你的‘赏赐’感恩戴德。司明铮,我们结束了。”
    “你确定就要这般?”
    “确定。”雪仪道,“而且无时无刻不庆幸自己及早抽身。”
    司明铮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走进院子里。
    雪仪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眼眶微热。
    曾经深爱过的人,至今也不敢说一句没有悸动了,然而终究,渐行渐远。
    看似两人之间很好,但是裂痕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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