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最后还是进了客栈。
    蓝雪风都知道她在这儿了,躲着也没必要了。
    她跟在陆清嘉身后,看着他开了三间上房,心里又开始琢磨逃跑的事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体内的凤凰精血不除,就算跑掉了也是凶多吉少,但她又记得书里几次写到合欢宗宗主姬无弦修为高深,阅历丰富,是个不错的靠山,也许他有办法化解或者克制呢?
    如果真能逃回宗门,再想办法跟影月仙宗友好协商试着化解精血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跟着陆清嘉虽然暂时死不掉,可一样会痛,等真回了影月仙宗,只能是个死。
    还是得逃,一定要逃。
    但理想通常是美好的,现实终究是现实。
    哪怕开了三间房,陆清嘉也没有放姬玉一个人住的意思。
    明明三人分别进了房间,可姬玉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陆清嘉坐在她房间的桌子边,漫不经心地饮茶。
    见她一直盯着他,陆清嘉漫漫道:“凡界的茶,难喝。”
    姬玉看着他一动不动,陆清嘉抬眼望过来,萦着地狱幽火般的丹凤眼挑了挑,徐徐说道:“我记得你的储物戒里有不少好茶。”他明示道,“沏来喝。”
    姬玉牙痒痒,他真是毫不避讳查看了她的储物戒,这种侵犯人隐私的行为多么恶劣啊,可看看他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算了,也不能指望一个反社会分子能有什么羞耻心。
    想到不沏茶估计他不会走,姬玉只能耐着性子去给他泡了茶,倒好之后,她后撤几步挪开,陆清嘉一边喝茶一边看她,提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话题。
    “你对月长歌了解多少?”
    姬玉古怪道:“她是你的徒弟,你不该对她最了解吗?怎么还问起我这个外人了。”
    陆清嘉盯着凡界廉价的茶杯淡淡道:“我的耐心有限,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姬玉吸了口气,心里默念了十遍莫生气才冷淡道:“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死心眼的妹子,在秘境里有过几面之缘,后面她就莫名其妙来找我寻仇了,我当时……只顾着你了,把她捆起来丢进柴房就没理会,就这些了。”
    陆清嘉静静地垂着眼听她说话,长睫在他眼睑下铺着一层颤动的剪影,金红色的凤翎颜色忽浅忽深,他修长的眉,俊秀的眼,处处透露着一种细微的异域颓丧的美感。
    消极厌世的大帅哥啊,可惜是个变态,想到他做过什么和即将会做什么,就半点欣赏不来了。
    “我知道的都说了,你是不是该走了?”姬玉等得着急,忍不住问了句。
    陆清嘉望向她,窗外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他束发的凤簪金冠虽然华贵,但一点都不喧宾夺主,他身上最华贵的,永远是那张雍容动人的脸。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走?”他反问着,站起来负手靠近她,意味深长道,“你一会就会求着我留下的。”
    这话太暧昧了,听起来很有歧义,姬玉当时就要反驳,但她还没开口就腹部剧痛,整个人跌倒在地。
    精血又发作了。
    姬玉尖叫一声,那声音惨烈又脆弱,陆清嘉及时布上了结界,才让她后续的惨叫没传出去。
    但仅仅是这一声,也足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了。
    这间凡界的客栈不单单住了凡人,还住了几名蜀山派弟子,以及练气二层的月长歌。
    月长歌的房间就在姬玉旁边,她将那尖叫听得最清楚,当时就推门出来了,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被金红色的结界阻隔在外。
    她知道这是师尊的结界。
    他在里面?
    他对姬玉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叫?
    月长歌是个年轻女孩,对男女之事只是情窦初开的阶段,更深层次的,她不会立刻想到。
    她呆呆地站在那,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望过去喃喃道:“蓝大哥?”
    眼覆白绸的蓝雪风一身道袍站在门侧,偏了偏头道:“我听见有人尖叫,过来看看。”他要上前,月长歌拉住了他的衣袖。
    “蓝大哥,有结界。”月长歌抿唇道,“叫声是从姬玉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我住在她隔壁,听见就想来一探究竟,但……师尊在门外设了结界。”
    蓝雪风俊雅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握着流云剑道:“你师尊是琼华君?”
    月长歌应了一声,将在姬玉私宅发生的事完整复述了一遍,虽然没什么自我发挥,但言词间过多描述了她的艰辛痛苦,使得姬玉像一个自私恶毒肆意欺辱低阶修士的坏人。
    蓝雪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仍想试着解开结界,但尝试几次结界都稳固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结界内的房间里。
    姬玉痛得面如金纸,抱着双臂在地上打滚。
    她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用尽最后的力气哽咽道:“陆清嘉,你赶紧把你那玩意儿弄走,我快被烧死了,好疼,我受不了了……”
    陆清嘉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面无表情,极其麻木,甚至有些欣赏的姿态。
    姬玉泪盈于睫,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他:“算我求你了,好疼,快拿走……”
    听到“求”这个字,陆清嘉稍微有了些反应。
    他起身走来,蹲在她身旁,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温声道:“是你要和我双修的,你算计了我,我也让你算计成功了,你凭本事拿走的东西,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回来呢。”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类似的话了,姬玉疼得理智混乱,语无伦次道:“是我下贱,是我错了,你快拿走,我不要了,我不配……”
    陆清嘉慢慢道:“你的确不配,但即便我想,现在也拿不走。”
    他放开她,站起身想走,姬玉拽住他的衣摆,使劲抓着道:“陆清嘉,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这样折磨我,看我这么痛苦,你就那么开心吗?!”
    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开心。
    但他不会告诉她。
    陆清嘉语气极其漫不经心道:“你如今这副样子的确很有趣,至少比杀了你有趣多了。不如我找块留影石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等取完精血你死了之后,闲暇时也可用来欣赏。”
    姬玉怒极,使劲扯着他的衣摆道:“你不杀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听着她恶狠狠的宣言,陆清嘉轻笑了一声道:“是吗?”
    “你记着,你最好永远别犯在我手上,否则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姬玉咬牙道。
    陆清嘉扯回自己的衣摆轻描淡写道:“好,我等着那一天。但很显然,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姬玉最后又疼晕了过去。
    陆清嘉看了她一眼,踯躅许久,沉着脸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人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好像之前一直在安稳睡觉。
    她慢慢坐起来,身上的疼痛消失不见,但脑子里的记忆深刻至极,根本忘不掉。
    她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冷着脸出了门。
    到客栈一楼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清了场,除了修士之外,没有凡人。
    陆清嘉已经下楼了,正和月长歌面对面坐着。月长歌还没有辟谷,需要吃饭,陆清嘉不需要,便坐在一旁喝茶。
    真是一副师慈徒孝的和谐画面啊。
    姬玉嘲弄地笑了笑,无视他们的存在,随便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她很累,精疲力竭,虽然早已辟谷,但也想吃点什么。
    她喊来小二要了点饭菜,随后便趴到桌上继续休息。
    忽然,有人在旁边落座,她偏头看去,见到了月长歌。
    她来了,那陆清嘉呢?
    姬玉猛地坐直身子,瞟见陆清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姬玉。”月长歌也不叫她妖女了,定定看着她,问了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你昨晚怎么了?”
    姬玉静默不语,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月长歌觉得她脸色比昨天更难看了一些,好像很累的样子,遂拧眉道:“你昨晚做了什么,为什么惨叫,今早起来怎么这副模样?师尊昨晚是不是在你房里?”
    她隐约觉得姬玉这次惨叫的原因大约和之前在私宅里一样。
    她很好奇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师尊在惩罚她吗?
    如果是,她心里还舒服一些,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姬玉看着她一副质问的模样,突然就很不爽。
    师徒俩没一个让她好过的,凭什么?
    她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姬玉轻笑一声,故作暧昧地开口:“小道友问这些做什么?真是让人不好意思。试问这天下间还能有什么事是让姑娘尖叫,早上起来后又精疲力竭的呢?你自己想想啊。”
    月长歌呆住了,反应过来姬玉是什么意思后,她猛地站起来大声斥责道:“不可能!你胡言乱语,污蔑我师尊,我杀了你!”
    姬玉冷冷看着她,她拔出了那把古怪的短剑,姬玉知道这短剑的来历,是用神龙逆鳞制成的,据说只有这把剑可以真正伤到陆清嘉的根本,弱化他身上的凤凰火。
    姬玉忽然就很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死在这把剑下,如果可以的话,也就不用再被折磨了。
    她现在跑掉的几率太小了,小到她有点气馁,开始消极了。
    但这把剑没有劈下来,另一把剑拦住了她。
    姬玉看过去,是蓝雪风。
    眼覆白绸的青年低声道:“这里是凡界客栈,不要乱来。”
    月长歌气急道:“蓝大哥,这妖女污蔑我师尊,害死我大哥,罪大恶极,我要杀了她!”
    蓝雪风侧了侧头,她说话声音太大了,他耳朵本就敏锐,被她刺得有些疼。
    他慢慢道:“你大哥的事我当时也在场,和她无关,我之前已经同你讲过。”
    姬玉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蓝道长又何必拦着这位小道友,难道不是你帮她找到我的吗?你既帮她找了我,想来就是默许她报仇了,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她是真的不明白。
    月长歌能找到原主,蓝雪风是帮了大忙的,没有他,月长歌一个练气二层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找到神出鬼没的原主?
    他既然帮忙,肯定就是认可月长歌来报仇的,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蓝雪风缓缓“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帮她找你的踪迹,是希望你们可以和解。”
    他放下剑,语气冷淡疏离道:“她保证过会同你好好说,不会激怒你反而让她自己受伤。包括今日,我拦着她也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惺惺作态,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动手之后,出事的人只会是她,不是你。”
    “哦。”姬玉点头,“我懂了,你担心的人是她,不是我。”她笑笑说,“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她看了一眼在一旁犹豫着是否要上菜的小二,“如果你们不想继续打,那可以走开了吗?我要吃东西了,你们妨碍到我了。”
    蓝雪风苍白的脸有些难言的焦虑,他快步后退,离她远远的,姬玉再不看他一眼,也不理会仍在生气的月长歌,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月长歌好像还很委屈,跑到陆清嘉面前告状,把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泪眼模糊地问:“师尊,您就容忍她这般污蔑您吗?您清风明月一般高洁端肃的人,怎可被这种人亵渎?”
    正在吃饭的姬玉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道:“拜托,我还在这呢,说话注意点好吗?什么叫‘这种人’?我哪种人啊?”
    月长歌愤然道:“你是哪种人你最清楚!当初你是如何勾引蓝大哥的你都忘了吗?!你使了媚术迷惑蓝大哥,若不是我和其他道长及时赶到,你恐怕已经成事了!”
    姬玉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她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都被陆清嘉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蹙眉盯了她一会,又看了看难堪到极点蓝雪风,并未出口解释姬玉方才的胡言乱语。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气质清正语气端方,一本正经道:“长歌,住口。你是女子,如今也是影月仙宗弟子,需注意言辞。”
    月长歌闻言羞愧道:“对不起师尊,弟子错了,弟子以后不会再说这些污言秽语了。”
    姬玉看着他们,真是倒尽了胃口。
    她一一望过在场众人,陆清嘉那话单听着倒也还好,怪就怪在月长歌这句回复,这让陆清嘉的话听起来就像在说,原主所做下的那种事过于不堪,她月长歌这种好姑娘,连描述一下都脏了嘴。
    虽然那些备受诟病的事不是姬玉本人干的,但她现在代替了原主,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他们指责原主,也就是在指责她。
    她突然笑了,站起来优优柔柔道:“月长歌,你真觉得,我想要什么男人,还需要用媚术吗?”
    月长歌愣了愣,睁大眼睛望着她。
    姬玉随手拉过蜀山派一个小道士,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小道长,你喜不喜欢我呀,我陪你好不好呀?”
    小道士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姬玉近在咫尺的娇媚脸庞,她的音色柔软明媚,带着撒娇意味,听得他骨头都酥了,腿都有些站不住。
    他痴痴地看着她雪肤花颜的一张脸,坚守的道心瞬间崩裂,结结巴巴道:“我、我……你……你……”他说不出连贯的话,但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摸她的脸。
    姬玉站在那,温顺地半阖着眼等着他的触碰,那种任君采撷的香艳场景,让在场的除了看不见的蓝雪风外,都有些招架不住。
    在小道士的手即将碰到姬玉的前一瞬,陆清嘉手里的茶杯近乎碎成了粉末。
    他站起来,冷冽孤清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他蜀山弟子都回了魂,汗颜地摸了摸头。而被姬玉拉着的小道士,依然盯着她不舍得移开目光。
    陆清嘉走到他们面前,随意挥了挥衣袖,那小道士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姬玉收起方才的模样,冷淡至极地望着他,他理了理衣袖淡淡道:“别玩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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