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经提起帝国的种种龌龊事,就会噌噌噌地往上冒。
    然后又被他极力压制下去。
    许子昭自己也明白,这么个压抑法,总有一天会闹出事来。
    就像一堆不断积压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猝然爆炸。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炸得轰轰烈烈。
    至少那烧起来火要足够旺盛,能够染红莫仑迪亚的半边天。
    陆司泽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开口:“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不建议生育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许子昭在原地站定,看他:“那只幼崽是畸形儿?”
    陆司泽果断道:“四肢健全,体态健康。”
    “那他心智不全?”
    “没……我是说看不出来,但孕检结果一切正常。”
    许子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把他叫做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陆司泽:“因为境况很相似,都是生下来就被厌恶的对象,我猜他的生母看见后都想要直接掐死他。”
    许子昭唇齿一张,只有两个字:“放屁。”
    “什么荒谬至极的狗屁观念?和给混血儿定罪一样可笑!”许子昭声音极厉,“知道孩子生下来可能面临极坏的境遇,为什么当初孕检的时候不做出决定?”
    “临到孩子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能够感知到疼痛和世界的恶意时,却反过来厌恶他的诞生,这样的父母简直脑子有病!有大病!”
    乱用形容词的陆司泽,被许子昭一起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可对上年轻典狱长那张怒不可遏的脸,他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痛快的发言。
    “您说得是。”见许子昭又开始揉捏太阳穴,他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思想狭隘了。”
    许子昭抬眼看他,忽然道:“手。”
    陆司泽没能会意:“什么?”
    “手,伸出来。”
    对上许子昭不容置疑的眼睛,陆司泽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将手掌摊开。
    金光凝成一根细细的短鞭,在陆司泽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一下。
    这么丁点的痛感,和陆司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伤痛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那鲜明的触感,却宛如一道激烈的电流,透过皮肤直击灵魂深处。
    陆司泽情不自禁地蜷缩手掌,怔愣地注视着许子昭。
    “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我了,明明你自己说的时候也很痛苦。”许子昭眉毛紧蹙,猜测道,“那只死去的幼崽,是不是你比较看重的亲人?”
    陆司泽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
    他视线微转,发现典狱长的肩膀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细致地将它们扫落。
    那眼神专注至极,仿佛沉淀着一种厚重的情感,手指也动得很慢、很轻、很稳。
    即便是收藏家在对待世间独此一件的无价之宝时,也不过如此。
    “您教训得是。”陆司泽轻笑。
    许子昭嘴角一抽。
    他总觉得陆司泽的笑容里掺杂着一抹有恃无恐的意味。
    “到底说什么,有人听见了没?”
    “不道啊,陆司泽在释放威压,我不敢上去。”
    听到讨论声的许子昭立马回头。
    只见还算空旷的大厅,不知道何时挤满了兽,一大群毛绒绒缩在墙角,对着他俩探头探脑。
    “走吧,别在这里杵着让人看笑话了。”许子昭扭身就走。
    “典狱长——”陆司泽追上来,嘴上带着笑,佯装不经意地询问,“比起上一次,您好像不怎么生气?”
    许子昭听他跃跃欲试的语气,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给予死亡凝视:“你不会想告诉我,像这样的试探以后不止一次?”
    “您知道,这是无法控制住的事情,就像面前摆着一个藏满惊喜的盲盒……”
    唰!
    金光拧成枪尖,直怼陆司泽的胸口。
    陆司泽看着闪着凶芒的金色枪尖,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状似可怜:“抱歉,是我自己的性格使然。”
    “您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远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光鲜亮丽,非常艰难,也非常……痛苦。”
    “长这么大以来,我从未在其他人那里感受到如您一般的善意,包括我的父母。”
    许子昭冷冰冰地拿眼刀刺他。
    半晌,前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回精神力继续往回走。
    陆司泽还以为又会被抽一鞭子,也做好了挨痛的准备,谁知道许子昭就这么走了。
    “您……不生气?”他两三步追上去。
    “生气有用吗?”许子昭头也不回,“算我自认倒霉,选了你这么一个合作对象。”
    大抵没想自己装可怜的效果居然这么好,陆司泽站在原地陷入思索。
    他不知道的是,许子昭这几日频繁耗干精神力,导致意识海里毫无动静的水桶倏然崩出几道裂痕。
    这是即将突破的先兆。
    在此前提下,许子昭隐约又能看见陆司泽身上的伤口了。
    可以说,从头至尾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就算是块靶子,也不至于这样千疮百孔。
    对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还能说些什么重话?
    话说回来,陆司泽这种百折不挠疯狂试探铲屎官底线的性格,简直像极了猫。
    许子昭痛心疾首!
    怎么就不是只猫呢?
    陆司泽走过来,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呢喃,眸色闪烁个不停。
    两人一路巡查完四个分区的温居,打道回府。
    赤焰早一步回到家。
    从兴奋的白尾口中听到有幼崽觉醒精神力的好消息,他简直激动得无以复加。
    赤焰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事告诉给许子昭,让典狱长帮忙探究原因。
    不出意外,这就是赤狐成功逃出暗狱的契机!
    结果门口传来动静,叫赤焰一眼瞧见许子昭和陆司泽在道路上有说有笑,并排同行。
    抵在赤焰嘴边的话,瞬间就给咽了回去。
    一并消失的,还有见到人时的欣喜。
    许子昭注意到赤焰在他进门的一刹张开了嘴,疑惑问:“你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赤焰扯了扯嘴角,“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他便招呼赤狐全体回了房间。
    雪莱大概还在休息,没有出房间。
    ev仍在审讯卧底。它不希望审讯过程污了典狱长的眼睛,所以隐晦地表达出希望许子昭不要靠近审讯室的请求。
    许子昭自觉去也是添乱,当然尊重它的意愿。
    于是,当那群狐狸也进屋后,本来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沉寂得针落可闻。
    许子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陆司泽:“典狱长?”
    “没事。”许子昭吐出一口气,“我想先去后山泡会儿澡,你们先吃吧。”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
    陆司泽飞快侧身,看到年轻典狱长将指尖用力掐入掌心,脸皮绷紧到颤抖。
    ……
    嘭!嘭!嘭!
    许子昭催动精神力,金光捆住建造出来的城墙,将它用力地扔在山壁上,相撞时传出嘭的一声震响。
    待到碎石炸得满地都是,金色的光束分裂成无数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金线,拿起碎石慢条斯理地拼凑回原样。
    只要怪物潮后,许子昭的精神力还有盈余,他都会来这进行诸如此类的日常训练。
    对精神力的掌控力,也是在这样锲而不舍的锤炼下,一点点提升起来的。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即将迎来暴风雪的压力,让许子昭感到格外疲累。
    他抬动手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喵。”
    身后传来猫叫,许子昭权当是自己日思夜想外加精神疲乏的幻听。
    然而没两秒。
    “喵——”
    猫叫声变得更近了?
    好像不是幻听!
    许子昭不敢置信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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